按照弘治皇帝的脾性是不可能把文官怎么样的,但负责京师治安的官要被降级发俸是一定的。
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吏部尚书屠滽,当天就申饬顺天府宁通判降为推官,从正六品降到七品,同时警告顺天府加强京师治安管理。
这件事如此才算草草了结,直到宁诚被贬官后,他都在为自己喊冤。
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谁能想到你太子会无缘无故出宫啊?
于是当天,京师开启了一场浩大整治活动,全城抓捕地痞流氓,凡是当天参与打人的,全部被重刑伺候。
……
陈策今天下午买菜回来,就看到京师治安好像变严了起来,却也不知为什么。
回到院落前听几个大娘八卦,才知道京师某个大人物被打了,听说顺天府通判都被贬官了。
陈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回到小院后,陈策便开始去煮药做菜,只是才切好菜,他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不断吐着鲜血,额头冷汗涔涔,只感觉天旋地转,轰的倒了下去。
他努力的想爬起来,又止不住咳嗽,身体虚弱的根本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看到厨房木板已经变形。
陈策觉得死神可能已经来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一抹和命运对抗的倔强。
孤零零的小院,一只大公鸡不知何时爬到陈策面前,然后喔喔喔一只叫着。
陈策感觉好像有人在搀扶自己,她吃力的将自己扶起来,因为身子娇小,力量不大,废了好大劲才将陈策托到床上。
陈策能感觉到对方身躯的柔软,不过他自然不会心猿意马,即便触碰到什么敏感的地方,依旧没有想歪。
没多时便有一名大夫过来,然后陈策就感觉身上被扎了几针,算是缓解了痛苦。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厢房外隔壁吴娘子正对大夫感恩戴德,然后给他付了钱。
等吴娘子再次过来的时候,见陈策已经醒了,她忙不迭道:“陈郎君,你好点了吗?”
陈策努力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气色依旧有些虚弱,不过比之前感觉好了很多。
他露出温暖的笑容,对吴娘子道谢:“谢,咳咳,谢谢啊。”
吴娘子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单衣,里面的棉袄很薄,一直套这么一件棉衣穿着。
普通小民哪有资格成天换衣服,一冬有一件棉衣已算不错。
吴娘子摇摇头道:“陈郎君不要和我客气那么多了,邻里邻居帮助应该的……”
吴娘子说她听到公鸡一直在叫,所以过来看看,叫了几声没人,所以便闯进来了,旋即就看到倒在厨房的陈策。
真没想到朱厚照送来的大公鸡还有灵性。
陈策想到什么,忙问吴娘子道:“方才付了多少诊金,我拿给你。”
吴娘子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将晚饭做好。”
陈策也没扭捏,只是不断对她道谢。
等吴娘子弄好一切后,便自顾自回到隔壁,回眸看了一眼小院,幽幽叹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真的很佩服陈策,她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却从不能像陈策这样坦然面对,以前总抱怨上天不公,久而久之才明白抱怨没用,可从经历到明白的过程是漫长痛苦的。
她方才却没在陈策脸上看到任何这种神态。
明明年纪不大,却能坦然处之,他若有个健康的身子该多好,可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越是穷困的人越会调戏你,让你对生活失去希望。
不过这次上天踢到铁板了。
陈策小院亮起了灯火,他吃完饭将锅碗刷了,然后回到厢房。
吴娘子看了一眼,依旧不太放心,偶尔总会出来看一看陈策,确保他没事才会进去绣衣。
以前她早早就会睡去,舍不得浪费灯油,这次她却点灯到很晚。
陈策在书房内继续写着书,四大名著他读过,但写不出来,不过系统收获过一本《再生缘》在脑海存储,陈策也不算写了,纯粹是在抄,生活所迫,也没其他办法赚钱。
宁大人给的十亩地短时间还不会有收入,只能继续在撰写《再生缘》第二册。
当初写第一册的时候他不懂,直接卖了十两银子,这一次他不打算直接卖钱了,要和书铺做分润,实现利益最大化。
他不知道明朝的销售市场,了解后才知道明朝小说市场也分买断和分成的。
第一册销售还算不错,第二册就有讲价的底气。
偏陈策的肺痨又不能长时间熬夜,每天写的很少,古文字又难写,只能一点点熬下去。
今日写了几篇后,他又准备了一本空白的本子,这个本子明天他打算带出去,也算报之以李,送给朱厚照一件礼物了。
夜深了,陈策熄灯睡了,他朝外看了一眼,见他熄灯后,隔壁也熄灯了。
……
第二日一早,陈策早起洗漱,隔壁吴娘子和陈策问好,问他身子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
陈策这才想起昨日还没给人家钱,忙不迭问吴娘子付了多少诊金。
吴娘子说一百多文,具体多少她也没说,便让陈策给她一百文就好。
陈策知道肯定不止,便从房中拿出二百文递给吴娘子,吴娘子说什么都不肯要,直到朱厚照来了她才红了一下脸接了过去,想来是怕朱厚照误会什么。
朱厚照背着手,刘瑾拎着两只母鸡,笑呵呵的道:“小病……小郎君,我们家爷说话从来都算话,哝,你的鸡。”
陈策也没客气,让刘瑾将鸡从笼子放到篱笆栅栏里面。
朱厚照见陈策还没做饭,便急不可耐的道:“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赶时间,他还没去过郊外,如果来回时间够的话,指不定还能赶上焦芳的课业。
他也怕焦芳那老匹夫!
陈策让朱厚照等一下,他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笔墨纸砚。
朱厚照好奇的道:“干啥?”
“算了。”
他挥手指着刘瑾道:“拿着啊,你愣着干什么?眼睛不要捐了。”
刘瑾赶紧上去夺过陈策的小篮子。
正阳大街的汤包铺,朱厚照嘶嘶哈哈的吃着汤包喝着咸豆腐脑。
陈策喝甜的。
不过相较于朱厚照大咧咧的样子,陈策斯文了很多,他将蓝本子拿出来,询问店博士汤包的价格。
一笼汤包两分,陈策将他记录在册。
朱厚照不知陈策在做什么,也不过问。
不过陈策似乎不急着去郊外,又去了布匹店铺,询问布匹价格,棉花每斤一钱六分,青布夹袄每件四钱五分,潮蓝布每件三钱二分,绿梭布每匹四钱五分,平机白布每匹四钱八分。
布匹店铺询问完后,又去了骡行,好马每匹八十三两三三钱,走骡每匹五十两。
然后又去了粮行,每石米约五钱到八钱银子左右。
朱厚照实在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但就是感觉他和人打交道总有自己的一套,要是自己去问这价格,恐怕人家店家都会以为他是商业间谍,偏偏他们和陈策却有说有笑。
朱厚照忍不住问陈策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不是说要去郊外看你的地吗?”
陈策笑着道:“市面上一匹骡多少钱?”
朱厚照一脸懵逼的看着刘瑾,刘瑾也一脸懵逼。
陈策继续问道:“弘治米价多少?”
朱厚照:“……”
刘瑾:“……”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寻常在东宫吃喝不愁,谈钱多伤感情。
“我给你记录了这些价格,有空你便看看。”
“这个国家最大的国事不是饮马瀚海封狼居胥,你连物价都不清楚,谈再大的志向都是空中楼阁。”
一番话将朱厚照脸都说红了,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有心想反驳两句,却找不到任何角度反驳陈策。
也正常,这些民生问题东宫的任何老师都不会在意,也不屑于在意,可这才是皇太子该接触的第一课。
知道小民的生活,才能去想怎么治国。
知道物价才能全揽大明财政,管中窥豹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