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奴没有心思回答傅蜜的问题,从手机里翻出冯明瑞的号码。
冯明瑞和庄严素来交好,又住在一起,肯定会知道些什么。
果然,冯明瑞义愤填膺地说:“他出国培训的名额被人给顶了,听说对方是华瑞银行行长的什么亲戚,反正有关系,后台硬。”
听起来,这不过是残酷职场的潜规则。
但沈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细细回忆,这几日母亲见到她的时候,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尖刻。
沈奴没有回包厢,直接离开。
打车回到家,蓝姿不在,去哪儿了佣人也不知道。
沈奴给蓝姿打电话,那边没接。
再打,关机。
……
此时,陆家老宅。
蓝姿正在给沈琼琚剥葡萄皮。
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手指,沾了黏腻的葡萄汁,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来电显示沈琼琚也看见了,她一直知道母亲不怎么待见沈奴,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母亲是憎恨沈奴的。
“妈,小妹好歹也来我们家生活8年了,为了给我治病遭了那么多罪,你对她好点不行吗?”
沈奴是8年前沈琼琚生病之后,蓝姿从江南一个小城里带回来的。
蓝姿满脸慈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把耐心剥好的葡萄放进沈琼琚面前的水晶小碟子里,声音也是温柔的,“吃吧。”
沈琼琚无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应该喜欢她的,如果玖玖还活着,也有小妹这么大了,你看到她,难道不会想到玖玖么?”
玖玖两个字,让蓝姿脸色陡然一变。
沈琼琚没注意到母亲的脸色,提起夭折的亲妹妹,她有些难过。
她记得很清楚,6岁那年,母亲给她生了个妹妹。
取名沈琼玖。
小婴儿粉雕玉琢的,她很喜欢,每天晚上睡前都要亲一亲才肯乖乖去睡。
可,忽然有一天早上醒来,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然后告诉她,她的小妹妹昨晚意外去世了。
“妈,你别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了吧,云谏想要孩子,等我死了,他重新娶个妻子……”
她的话没能说完——
忽然发现蓝姿脸色煞白,嘴唇和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冷汗迅速在从额头流到下巴。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沈琼琚吓坏了,抱住蓝姿,赶紧喊来佣人去拿药。
蓝姿像是换了一个人,双眼失焦,充斥着癫狂的自责和悲痛。
她紧紧回抱住沈琼琚,近乎语无伦次地呢喃:“孩子,对不起!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有意的……”
……
沈奴一直坐在客厅等蓝姿,接到沈琼琚的电话,是晚上9点。
“妈精神状态不太好,今晚在我这睡了,你找她,是有事吗?”沈琼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蓝姿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一直在吃药,沈奴是知道的。
“不是什么要紧事。”沈奴笑了笑,压下心底的焦躁,声音平静轻软,“等她回来了我再跟她说吧。”
这一等,就是一夜一天。
一直到隔天晚上八点多,蓝姿才坐车回来。
沈奴开门见山:“庄严的培训名额被顶替,是你做的。”
她的语气是笃定的。
真可悲,一个人再有能力,再有才华,只要没权没势,都是资本家们玩弄的蝼蚁。
蓝姿看了沈奴一眼,没有出言否认,往楼上走的脚步也是一刻不停。
沈奴挡住她的路,“为什么?”
蓝姿停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背着我做过什么,心里没数?”
这话,让沈奴心头一沉,手指狠狠蜷缩,指甲掐疼了掌心。
但面上却很冷静,缓缓一笑,笑得很温顺。
“就算是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还请沈夫人明示,我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了?”
蓝姿视线落在女孩右眼尾那点勾人的桃花痣上,眸光森冷,带着恨。
半晌,才冷冷开口:“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诡计多端,我安排你去见陆云谏,陆云谏为什么连着两次被人叫走,又是被谁叫走,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沈奴当然清楚,是被他养在外面的情人卜晓寒叫走的。
“真糟糕,这么快就被沈夫人查到了。”沈奴叹了口气,语气里却不见半分懊恼,仍是淡淡的:“如果我说,以后都不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了,沈夫人能不能把出国培训的名额还给庄严?”
蓝姿冷笑,“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饶了你?”
打蛇打七寸,庄严就是她沈奴的七寸。
这时,佣人送上来睡前茶水,蓝姿睡眠不好,每天晚上都会喝两杯助眠的茶。
润白的白瓷茶壶,很是好看。
只是下一秒,名贵的茶壶被沈奴用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淡黄的茶汤溅得到处都是。
她没管佣人惊诧的眼神,蹲下去挑挑拣拣,拾起最尖利的碎片,把手腕举到蓝姿眼前,另一只手握着碎瓷片,慢慢地、狠狠地,划过手腕。
血,顿时汹涌而出,在白皙肌肤的烘托下,鲜红得触目惊心。
佣人吓得尖叫,沈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始终带着浅笑,仿佛被割开的不是自己的手腕。
“满意么?沈夫人?”
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地声中,蓝姿仍旧冷冷地看着她,不见一丝怜悯。
沈奴又划了一道。
血顿时流得更急。
沈奴脸色苍白了一些,仍在笑,眸光沉静,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满意么?沈夫人?”
……
陆清臣晚上跟几个政要吃饭,7点多的时候接到舅舅的电话,外婆忽然病了,在医院抢救。
他抵达华和医院,在急诊抢救室外守了两个多小时,老人家才脱离危险,被转去VIP病房。
主治医生正是陆清亨,他是急诊科主任。
连轴转了近三个小时,他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往急诊大门外走,准备抽一根。
没想到陆清臣也在这。
昏暗的灯光笼着他,背影看起来沉重又孤寂。
陆清亨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老人家九十多了,你呀,早做心理准备吧。”
陆清臣没接腔,注视着远处,眸光平静淡漠。
陆清亨也习惯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寡淡性子,点上香烟用力吸了两口,吐出浓雾后打算再说两句,一辆白色轿车像疯了似的冲过来,堪堪在急诊楼前的台阶下停住。
动静搞得很大,台阶上的两个男人同时转眸看过去——
车门打开,司机先下来,然后快步跑到后座,拉开车门后从里面搀扶个女孩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沈奴。
女孩身上到处都是血,象牙白的裙子几乎被血染透,手腕缠着纱布,血还在不断渗出来。
夜风里,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得吓人,眼尾那点向来灼灼生辉的桃花痣,仿佛都暗淡了下来。
看见陆清臣,她有些意外。
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台阶之上,一身清辉,皎如玉树临风前。
沈奴低头看了看自己,对比之下,自己满身血的样子真是狼狈,抬眸时,想笑一笑,可笑容来不及形成,她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