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花这声“姐”一出口,徐兰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上辈子徐花从来没叫过她姐,一直喊她名字。
她那会儿是个软包子,也从来没计较过。
这会儿徐花为啥忽然改口?难道是从妈和徐天宝嘴里听闻她的凶名,害怕了?
徐兰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我没精神病,况且......”
徐兰看着冻得拱肩缩背的妹妹,心头到底有一丝不忍,告诫道:
“你回去告诉他们,要是以后还想给你说个好人家,还想给徐天宝说上媳妇儿,就别总是嚷嚷我有精神病,不然害得是你们自己。”
这话徐花听懂了。
这年头,有一个精神病的姐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亲的时候,人家肯定会怀疑徐家别的孩子会不会也有精神病。
毕竟一母同胞的姐弟,一个有问题,其他的能好到哪里去?
可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怎么说个好人家,大概也是比不上徐兰了。
人人都说陈怀川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可陈家这三间砖瓦房总不会是假的吧?
看来姐夫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娶了徐兰这么个不长眼的,根本不识货,嫁过来之前还哭了半宿,一看就是不情愿。
说不清为什么,徐花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点点头,缩着肩膀看着徐兰:
“姐,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我不想这么快回去,我怕挨打......”
“徐花......”徐兰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心头一酸。
虽然姐妹俩感情一般,并不亲密,但徐花也是真可怜,和她真真是一条藤上结出来的苦瓜。
罢了,爹妈弟弟是豺狼,这个妹妹总没害过她。
徐兰心一软,拉着徐花转身回屋:
“那你就先在我这里坐会儿再回去,省的他们再拿你出气。”
一转头,就看见陈怀川正站在门口。
徐兰有些不好意思:
“徐花来看我,我想着让她在家里坐会儿。”
陈怀川对着徐兰点点头:
“你们慢慢聊,我去山上转转。”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也没细看徐花的神情。
若是细看了,或许他就能发现,自己的小姨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徐兰也没注意,拉着徐花进了屋,让她在炕边上坐下:
“你坐着吧,我给你拿点儿吃的。”
徐花见陈怀川就这么走了,有点儿失望。
但她在家里平时也是挨饿的时候多,听徐兰这么说,也没推辞。
徐兰打开柜子,手放在白面馒头上片刻,最后还是拿了个玉米面窝窝头出来。
她心疼徐花,但她并不想因为一时的心软再惹祸事。
万一徐花回去说了在这儿吃了白面馒头,娘家人又要打主意了。
徐兰把窝窝头塞进了徐花手里,又倒了碗开水给她:
“你喝着水吃,别噎着了。”
“姐,你对我可真好。”
徐花看着手里的窝头,和桌子上崭新的红色塑料暖水壶,扯了扯嘴角说道。
明明徐天宝说陈家吃的是白面馒头,可徐兰给她的却是窝头,真是她的好姐姐啊。
徐花嚼着窝头,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吃了窝头,喝了水,徐花又和徐兰闲聊了几句,问了几句姐夫对你好不好之类的,就起身回去了。
徐兰也没多想,只觉得徐花可能是关心她吧。
直到天擦黑时分,陈怀川拎着两只肥兔子回来,徐兰才知道徐花是真不对劲。
陈怀川坐在小板凳上,换下被山中积雪打湿的棉鞋,手里捧着碗滚烫的糖水缓了缓,才跟徐兰说了他回家路上的事儿:
“我刚刚在村口遇见了徐花,她像是特意在那儿等我去的,见着我就赔不是,说家里人让我看笑话了,说你心里也委屈,让我对你好点儿。你说,她这是啥意思?”
“她跟你说这些?”
徐兰手里揉着面,一时也愣住了。
上辈子娘家人把陈家榨干把她欺负死,也没见徐花出来多管闲事过,这会儿怎么来这一出?
而且徐花这话......要是陈怀川是个多心的,岂不是会觉得她在徐花面前抱怨他什么了?
这通挑拨离间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徐兰没再说什么,做了热腾腾的汤面条,一家人吃了晚饭。
等到两个人躺在东屋热炕上的时候,徐兰才忽然跟陈怀川说了一句:
“我没跟她说你对我不好。”
“我知道。”陈怀川面朝徐兰,想伸手过去捏捏她委屈巴巴的小脸儿,却又忍住了。
徐兰刚满十八岁,虽然嫁了过来,但两人还没领证,陈怀川名义上是个二流子,内里却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他努力遏制住想抱媳妇儿的冲动,躺平,好一会儿才低声交代了一句:
“徐花看着心思有点多,你以后注意别在她手里吃亏就行。”
陈怀川平时在外面混,见的人多了去了,老丈人一家都是些什么人,他一眼就能看穿,只是有些话,不能跟媳妇儿说,不然她定然觉得难过。
徐兰轻轻“嗯”了一声,往陈怀川肩头靠了靠。
娘家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原本以为徐花可怜,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看来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还是陈怀川。
徐家,徐二牛和马水红两口子,还有他们的宝贝儿子徐天宝都坐在热炕上,只有徐花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剥风干的玉米棒子。
坚硬的玉米棒子磨得她手指头疼,土坯房子里的寒气冻得她腿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剥完。
从前这些活都是徐兰干得多,现在却轮到她了。
徐花看着簸箕里的玉米粒,眼前晃动着的却是陈家明亮宽敞的砖瓦房,热乎乎的炕,崭新的被褥家具,还有徐天宝描述中的炖肉和白面馒头。
其实很多东西,从来没有体会过也就算了,但是体会过了却和自己毫无关系,才是真的让人抓心挠肺。
徐花犹豫片刻,抬起头,看着炕上的爹妈和弟弟开了口:
“爹,妈,我傍晚出去捡柴禾的时候,见着姐夫拎了两只肥兔子回去。”
“兔子?他上山打猎了?”
炕上的三个人顿时两眼放光,马水红一拍大腿:
“徐兰这个不孝的白眼狼儿,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爹妈!不行,我得去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