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苏青宁无暇顾忌沈昀的想法,因为他们家里正在商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分家。
所谓的分家其实只是把不是钱氏亲生的大房一家人分出去。二房、三房、四房继续跟着苏老三和钱氏一块儿过活。
而大包梁村分家的规矩是长子得家产一半,其他一半由底下的弟弟平分。
作为生了三个儿子又颇有算计的继母钱氏,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若干多的钱财田地被分给让她讨厌的继长子苏大海?
所以在她吹了几次枕边风之后,苏老三终于成了后爹,定下了分家的规章条程,一大早地就到苏大海房里来找他说话。
家中水田十三亩,分得一亩给长子,旱地十亩分得两亩,山头两座得半座,堰塘三口得一口,家中现银三十吊得五吊,老宅瓦房十二间得两间,灶房、柴房、农具房共用。
至于家中猪椆、鸡圈、仓、碾子、农具、树株、碗筷、棉絮日用品等物什一律按照人头分。
分得少,那也只能怪他家人口少。
苏大海听了他爹苏老三的话低着头沉默半晌没搭话。
“大海呀,你也别怪爹,爹只有这个本事,这么多年没给你们置下多少产业,你们家没儿子,可你二弟、三弟家里都有好几个儿子张着嘴要吃饭娶媳妇。
你四弟又在读书干不了活没个进项,所以这每年给两个老人的孝亲礼也不能少了。”
大包梁村分家出去的儿子孝亲的惯例便是:每年5斗米、两吊钱、柴禾一千斤。米、钱、柴要按月给纳,不得无故拖欠。
苏大海依然没有开口,但守在屋门口的于氏却“嗷”了一声捂住嘴低低的哭了出来。
刚从柴房出来的苏青宁听着,连忙上前来扶住她的肩轻声道:“娘,你怎么哭了,快别哭,爷还在了。”
苏青宁知道苏老三脾气怪,稍有不顺,手里的长烟枪随时都能往儿媳妇身上拐。
只是今日的苏老三却是格外宽宏大量,没有跟于氏计较,抬手拍了拍苏大海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下午我就请你族长大伯和里正来做个见证,把文书立了!”然后啜着水烟枪起身走了!
苏青宁用力抠了抠木门框,苏老三的心眼子可偏到他姥姥家去了。
分家不按规矩来分便罢了,竟然还好意思让她爹娘每年给孝亲礼,这不是活活把她爹娘往死路上逼吗?
书里原本的剧情苏大海的确被逼得没办法,抱着自家婆娘于氏在房里狠狠哭了大半个时辰。
原主心疼老子娘,同时也不满她爷偏心眼当场就狠闹了一回,搞得一大家子人谁都不舒畅,当然最后仍然没能撼动苏老三的决定,甚至因为她乖张闹腾的行为让她身上又多了一个标签:不孝。
惹了一肚子火气的原主有气没地儿撒,回到大房就尽数发泄在了沈昀头上,那几天他身上多了好些绣花针扎的针眼和被手生生揪出来的淤青。
苏青宁轻叹,她自然不会像原主那样闹腾,没用不说还生受闲气。
况且他们老苏家统共也就那么点子东西,搁她这还真看不上,凭她手握穿书的金手指有的是办法让苏大海一家子的日子红火起来,到时候指不定谁后悔!
她定了定神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到房里动静小了才敲门进去。
看到自家闺女来了,苏大海连忙别过脸去,悄悄用衣衫擦干了眼泪。
他命苦,他家闺女和婆娘命更苦跟了他,但如于氏所说,虽然分的田地物什少了些,但好歹还有。
树挪死人挪活,他勤劳一些总是能从土里刨到食的,再说了,他农闲也能去县里做活赚大子儿,他必能让他婆娘女儿过上好日子。
苏青宁看到夫妻俩因为见着她,脸色都好看了些,知道爹娘始终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她心头感动,懂事的上前抱住了两人,静静地拥抱一会儿,苏青宁甜甜地道:
“我听爷说要给咱们家分个堰塘,到时候咱们可得选个水深鱼多的才行。”
苏大海愁苦着脸叹息一声:“水深倒是好,可鱼多有啥用呢,那玩意儿腥得不能下口,最是卖不起价的。”
苏青宁一惊,鱼那么好的东西,富含动物蛋白、DHA,吃了啥啥都补,这可是大好的东西,在这里居然这么不受欢迎,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苏青宁抓紧衣角激动起来。
看吧,刚还在门外暗暗发誓想办法过好日子了,这就有了!
这次分家没有苏青宁的瞎闹腾,家人齐聚,苏老三请来了族长和里正,在他们的见证下公布了分家文书,由考过了县试的苏四执笔。
写完后,苏四念了一遍,苏大海作为主要当事人已经知道内容,也决定不争,而苏家其他人全都是既得利益的占有者,自然没有占了便宜还有意见的,故而一家子人皆沉默地听着。
苏青宁心头冷哼,苏老三还真是心狠呀,俗话说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老话是真没错!
里正包文义静静地等待着苏大海发作起来。
这叫分家吗,分明就是赶叫花子出门,统共十分家产,分给大房的的恐怕一分都不到吧,要知道苏大海可还是苏老三已逝元配所生的嫡长子,按理该得一半家产。
族长苏义山听着也是面色难看,心里不断地念叨,老三糊涂呀,哪有这样分家的,这可是元配长子呀。
他等着苏大海反对,然后好趁机替他说两句公道话,可眼见苏大海眼睛扫过他爹和他继母,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接着紧抿着嘴沉默了半晌,然后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大名,还按下了手印。
苏义山惊了,包义文则是眉色不动,眸中带了惊讶,苏大海竟然同意了,哎,真是个没卵用的。
里正有心做什么,可苦主不诉苦,他也无济于事,只得沉默下来。
倒是苏义山身为苏氏一族的族长,又是苏老三的亲兄长,他却是能说两句的。
“三弟,大海是长子,按理说要分五成,你这样可算是坏了规矩。”
苏老三吸着水烟嗡嗡地道:“这不是……不是老大家没有儿子嘛,老二、老三家都是一大家子人,老四又还没有娶妻,这要是都分出去了,他们仨儿可咋整?再说我跟他们娘还在,总得留些傍身。”
“你……你……”苏义山想骂可看看堂屋里苏家四房的人都在,实不好当众驳了已经一大把年纪的亲弟弟的面子,便把不好听的话忍下了,只戳了戳苏大海问他对于田地的位置有没有什么要求。
苏大海摇头,村里靠近湘楚河不缺水,家中水田和旱地的位置都还好,他只要求离得近些好做活计就好。
这个他爹已经同意了,只想到苏青宁先前说的话,他道:“堰塘,堰塘能不能把靠近我家田的那口给我?”
苏老三原本的意思是分最小的那口给他,毕竟他家一共就只有三口人。
“这怎么能行呢?”苏老三还没有开口,继母于氏便说话了。
“大海呀,咱们家统共就只有三口堰塘你是知道的呀,原本你爹的意思是只分半口给你,我想着你家中无人耕作,却可以养些鱼,这些不用人手,便给你划了一块,你现下怎么能还打村西头最大的那口的主意呢?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强要,还不得说你不孝呀!”钱氏的爹是秀才,早些年跟着读过书,说起话来竟比寻常的村妇有道理许多。
就连歪理进了她的嘴,也能让她给辨正了。
苏老三张了张嘴没说话,苏义山终于急了,当着里正和一众侄子侄媳的面也顾不上自家三弟的面子了,径直拍起桌子来:
“老三你糊涂呀,知道老四没有成亲,你就忙着把老大分出去,他们夫妻俩怎么着就碍着你们事了?
你分家不公,处事没理也就算了,如今大海开口要口没甚用处的堰塘你都不想给,你……我看你是……”
苏义山不仅是苏老三的亲兄长,还是苏氏一族的族长,自家亲弟弟行事如此没有章法,他若一句话都不说,让他以后如何治理族人?
“好,好,我给,我给,就给村西头那块最大的堰塘!”
苏老三眼见兄长发怒了,他是族长向来有威严,他对他颇为畏惧,连忙瞪了一眼还要分辨的钱氏,一口应下。
苏四把刚刚商议的一一写进文书里,抄录五份不提,再招呼了里正、族长、他爹,还有一众兄弟各自签字画押。
一份归族长,一份归里正呈交官府备案,一份上供祠堂告知祖宗,一份归苏大海,一份归苏老三。
备下谢礼送走里正和族长,苏老三看着齐聚一堂的儿子儿媳们,训了几句话。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次分家大房的确吃了点亏,但因着没儿子所以也只能这样,让大房一家子以后好生过日子,莫要心生怨恨。
又对着下面的二儿、三儿、四儿让他们不要因为大房分出去了,就不尊重他了,他依然还是他们的大哥,长兄如父,这是一句老话,糊弄不得。
众人一一称是。
苏大海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分家文书,心里空落落地出了正房,朝着分给他家的西北角的两间瓦房走去。
房间里钱氏看着碍眼的苏大海夫妻俩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亲生的三个儿子,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打发了。
只可惜村子近城,村里人口多,暂时没有多余的宅基地让苏大海建房搬出去,只能挤在同一个院子里,还是有些碍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