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的第四年,染青说她要嫁人了。
给她下聘的是当今礼部侍郎赵恒丰,仅被染青几句话就哄得休妻另娶,抬嫁妆的车架挤满了街巷。
昔日赵府主母下堂,她娘家人气不过,日日差人在染青的窗前叫骂。
「没脸没皮的小娼妇,天生的***坯子!勾引了主君还不算,竟还妄想登堂入室做正妻,何不以溺自照!」
不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廊下,听人骂道露骨处,便促狭的笑出声。
染青靠坐在床上,眼底泛红,滴溜溜的转着,绝望又充满恨意。
「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夫人小姐真是可笑,从前怎么欺辱折磨我都不算。到了自己丈夫面前便什么手段都没有了。」
「就连自己成了下堂妻,也只会差人来骂我绝后,自己的男人倒是舍不得骂一句。」
染青恨恨道:「真是一群蠢货。」
我安慰她:「别人折磨你,你倒没必要自我折磨。」
「怎么叫自我折磨?」
「他们这些人只想着吃我的肉,饮我的血。既见不得我好好活着,索性大家都别想好过。」
「不把她赵家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是枉费我来这个世道一遭。」
她忽然俯身逼近我的脸,那张脸因为太瘦而显得鬼气森森,
「沈南枝,你总以这副说教的口吻来质问我。衬得你仿佛是最清醒的,学委死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她从前不总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吗,怎么她死了这么几年,也没见你去她坟头哭上一哭。」
染青的这个问题,倒叫我有些无地自容。
我叫沈南枝,刚穿过来时,只是国公府后院的一个小丫鬟。
一开始我和所有的穿越者一样,想干出番大事业。
本着现代人的手段,我在国公府的差事做得又快又好。
同屋的李嬷嬷看中我,想让我给她的傻儿子做童养媳。
被我婉拒后,李嬷嬷怀恨在心,想方设法把我的差错捅到了夫人面前,给我讨了二十大板。
我被当众脱下裤子,按在长凳上受罚。
我忍不住痛叫出声。
李嬷嬷却嫌吵,一脚踢在我的头上,划出一大条口子。
和李穗相认时,正逢我被打得要死的那天。
她穿着一身繁复的古装,头戴钗环,看着我血渍糊拉的样子,一脸天真的问道:
「南枝,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呐?」
李穗比我命好,她是胎穿,生来就是官家小姐。
虽说是庶女,但国公夫人不管事,国公爷喜欢她,连带着我也沾了光。
有李穗替我撑腰,李嬷嬷再也没寻过我的麻烦。
我们还顺带和卖入青楼的染青相认了。
除了有各种各样的禁锢和规矩要守,那段日子我们其实过得很好。
直到一年后,国公府给李穗定下了一门亲事。
把她许给年逾半百的刘尚书做续弦。
李穗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反抗。
在我眼里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直到某天春日宴,我给李穗拿完披风回来,远远看见她正靠在什么人怀里。
那人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五短身材,龇着一口黄牙对着学委笑。
隔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老人味。
李穗娇嗔道:「郎君说话可要算数,人家可不能让你白白占了便宜~」
刘尚书敷衍道:「是是是,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我的娇娇儿……」
那天我们爆发了穿越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夜里李穗坐在桌边,侧身对着我:
「想说我明明接受过最先进的教育,怎么还能随波逐流的接受自己成为一个附庸品。想问我们明明是穿越者,怎么能做到出卖自己,出卖本心,甚至以后还要出卖自己的***?」
「南枝,不是我错了。而是你过于天真,忘了自己身处何种境地。这是什么地方?人吃人的社会,你不吃人,就要被人吃掉。
要么,你适应这个时代。要么,被这个时代碾死。」
学委笑得寡淡:「看不起我么?但要不是我,你早被夫人的板子打死了。就算你侥幸活了下来,李嬷嬷能放过你?」
我无能狂怒:「李嬷嬷去哪儿了。」
「不听话的奴婢能去哪儿,自然是发卖了。」
学委站起身,笑意沉寂:「我把这个时代的规矩学得很好,不是吗?」
四书五经,三从四德。
在我们没有相认的那些年里,
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察言观色,示弱,攀附。
偏偏刘尚书很吃她这一套。
在李穗的影响下,我开始认命了。
直到有一天,她神情激动的问我:「南枝,你想不想试试另外一种活法?」
我回过神,染青的脸和李穗的重叠在一起。
染青:「你说,如果我杀了那个姓赵的***,会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