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大床上，林安然双目空洞，怔怔的的看着身前这猛兽一般的男人。

这种铺天盖地涌来的无助感，三年前她就曾感受过，可是不同的是，那时的她满怀着希望，现在的她，却只想逃离。

“慕……慕封，我好疼……”

不只是身体，还有她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男人微微一怔，冷厉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大掌一路向上，挪到了她血痕斑斑的脖颈上。

“疼？同样是卖卵子，比起我，难道你更喜欢冰冷的机器？”男人死死的攥着她的脖子，深邃的眸子里怒气蔓延着，一开口气氛便跌入了谷底。

女人的双手，紧紧的拽着他的白色衬衫，掌心处的伤口被撑裂，瞬间将他的衬衫染红。

三年前，她为了帮他筹钱治病，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卖卵子，冰冷的机器穿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唯有他，是这无边暗夜中，支撑着她走下去的那微弱的光点。

她曾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他竟然用这些事来羞辱她？

林安然紧咬着唇，她努力想要表现的不那么狼狈，可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

“沈慕封……你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还是根本就不想记起？我为什么会去卖卵子……全部都是因为……”林安然费力的睁了睁酸涩的眼睛，鼻息间溢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满眼猩红的盯着沈慕封的眼睛，想要和他解释清楚，可话还没说完，覆在她脖颈上的大掌就狠狠的收紧，未说出口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男人的脸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间沉了下来，刀锋一般狠厉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恨意。

“闭嘴！”

沈慕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身前甩了开。缠在手臂上的带血的绷带顺势散开，沿着床边滑到了地上。

“林安然，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如果不是为了楚楚，你早就已经横尸野外了，还有命留着爬上我的床？”

林安然被掐的喘不上气来，苍白的小脸瞬间憋的通红，她半张着嘴想要吸进去一点的空气，双手奋力的扯着他的手，眼神里尽是惊恐。

“放开……放……”女人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这个几乎已经疯掉的男人。

下一秒，就在她快要窒息的那一秒，沈慕封松开了她的脖颈。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口腔，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腥红的眸子里转瞬间就沁出了泪水。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揣摩透沈慕封的心思，便觉得左臂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费力的侧头，朝那处瞥了一眼。

包扎的绷带已经被他尽数扯下，被火燎得血肉模糊的手臂还渗着血，粘连着肉的纱布被扯掉，如同万剑刺穿一般的疼，她咬着牙想要把手臂收到身前，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动弹。

男人沉了沉眸子，按住了她还未愈合的伤口。

钻心一般的痛，从她快要麻木的手臂传来，她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疼？”

“很疼对吗？”

“林安然，你的心，和这伤口一样丑陋！”

沈慕封低声冷笑，攥着她手臂的手急速收紧，林安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觉自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身上的痛，一点一点的消失，带血的手臂被他狠心甩开，明明伤的那么重，可她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只剩麻木。

“少爷，林小姐绝食不肯吃饭，吵着闹着要见您！”

听见声音，快要昏死过去的林安然睁了睁眼睛，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起开，匆匆的朝门口跑了过去。

她伸着手想要去够那个影子，却连指尖都没能碰到他。

两个人之间，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像是隔了万里的距离。

“然然，等我好了，我带你离开这个家，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然然，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好吗，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然，……”

一阵凉意袭来，一直紧皱着眉头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间卧房，还是熟悉的血腥味，眼前，还是他。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晃了晃脑袋，将贴在脸上的湿发甩开，有些无力的撑起了身子。

窗口，窗幔半遮未遮，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这是昏睡了多久？

“既然醒了，就把字签了。”男人放下手中的水杯，优雅的用手帕拭去了指尖的水渍，眸光微微一瞥，落到了她枕侧的协议书上。

林安然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坐直身子，把那张纸拿了过来。

“只要你签了字，手术立刻进行。”男人在床侧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尽是厌恶与不屑，仿佛在他的眼里，林安然就是一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手术？

取她的皮肤，移植给林楚楚？

“我为什么要签？”

攥着协议书的手微微颤着，已经沉入谷底的心，只因为这一个手术协议，再次翻涌起来。

她凭什么要给那个恶毒的女人移植皮肤？

话音刚落，沈慕封一直摩挲着手帕的动作一滞，眼皮微掀看向了她。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楚楚之所以会被火烧伤，不是因为你？”男人原本还戏谑又不屑的眼神，瞬间多了一抹肃杀之气。

林安然苦笑，“和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是她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沈慕封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她受伤的手臂。

女人手臂吃痛，刚刚舒展的眉重新拧成了疙瘩，痛意从一处燃至全身，她忍不住身子也跟着颤了几下。

“我说，这个协议我是不会签的，林楚楚毁容，都是她自作自……”林安然咬了咬下唇，把原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扼住了下巴。

“林安然，你没资格拒绝，这是你欠楚楚的！”

卧房里静的吓人。

林安然攥着手术协议书，眸光在文件右下角的血色手印上晃了两下，无力的低下了头。

和三年前一样，她签下卵子捐赠协议书时，也像这般按下了手印。

真是讽刺啊，她现在，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林楚楚将她的爱人夺走，蹂躏她羞辱她，甚至还要帮她移植皮肤，甚至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沈慕封低眸，扫了一眼协议书上的手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她，便离开了这里。

夜，已经深了。

心，渐渐的失去温度。

“这个脸蛋还真是漂亮啊，可是很快就不复存在了，林安然，好好的富家千金活成这样，我真为你感到惋惜……”

“如果你知道，你的男人现在被我攥得死死的，应该会很伤心吧。”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一直紧蹙着的眉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林楚楚就站在她的床边，脖子被厚厚的绷带缠着，火燎出来的伤痕从她的颈上一直延伸到耳前，绷带没有包住的地方，隐约能看见血红的伤痕，以及伤口处粉色的新肉。

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添上这一道道的疤痕，竟有些骇人。

林安然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而又阖上了眸子。

“装死？”林楚楚看到她这副骄傲不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再去维持面上关系，伸手掀开了被子。

“林安然，我劝你还是早点面对现实，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吗？因为慕封担心我伤口感染，要我立刻就手术。”女人嗓子似乎是被浓烟呛过，阴狠中带着一点的沙哑。

林安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慕封，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救这个心思毒辣，坏事做尽的女人？

“没听清吗？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在你签完协议书的那一刻，你的皮肤就已经不属于你了，慕封说手术要尽快做，他不想夜长梦多……”林楚楚唇角勾着笑，和下巴处延伸向上的疤痕连在一起，这笑容诡异的吓人。

手术……手术，在沈慕封的眼里，她只有这一点价值了，是么？

“失火那天，你为什么会在现场？”林安然突然想起来似的，望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被问及这事，林楚楚倒没有丝毫的慌张，脸上的笑越发的明艳，“我为什么不能在现场？我为了帮你和慕封扯上点关系，不惜点了一把火助你一臂之力，谁承想你这么不争气，没能救的了沈夫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为你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容貌，你是不是该感激我啊？”林楚楚倾了倾身子，整张脸隐在阴影下，看不清喜怒。

放火杀人这事，她竟也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即使是早就猜到真相的林安然，看到她这么淡定的叙述自己的罪行时，也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慕封？”林安然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着就起身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屑的冷笑。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林安然，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骄傲自满的臭毛病，看看你现在这副狼狈模样，你以为慕封会相信你说的话？”

林楚楚眼神里的凶光毕露，顺势抓住了林安然受伤未愈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林安然条件反射似的起身，一把推开了面前这个女人，

“杀人放火，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林安然歇斯底里的骂道，还没来得及跑出去找沈慕封说明真相，病房门就被推了开。

刚刚站稳的林楚楚，余光瞄到门口的人，一个踉跄跌坐到了地上，面上狠厉的表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安然，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给我移植皮肤，我不该抱有幻想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

刚进门的男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大步向前将林楚楚扶了起来。

林安然怔怔的看着面前这“甜蜜”画面，一时间懵掉了似的，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叫。

“林安然，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了？”

“这是我的决定，你没资格说不。”男人腥红的眼睛盯着她，想要将她活生生的吞噬了一般。

像是被来自地狱的寒意包裹着，只是看着他，就感觉由心而外的害怕。

她半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可颤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便感觉自己脖颈处一凉，紧接着眼前一黑，重重的跌了下去。

手术室里，开了冷气一般，即使是半昏迷状态，林安然身子也止不住的跟着颤抖。

“林楚楚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皮肤移植恢复，你偏偏咬住安然不放，沈慕封，你是疯了吗非要这么做！”秦书泽横身挡在手术台前，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身上染血的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入目尽是一片腥红之色。

沈慕封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他一眼，余光触及到还在昏迷的女人，脸色莫名沉了下来，“林安然的男人，来的还真是及时啊。”

“秦医生这么着急的过来，是要亲自帮她动手术？”沈慕封脸色骤冷，周身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秦书泽上前一步，栗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

沈慕封嗤笑一声，“是吗？住在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你的母亲，恐怕……不会想让你这么的不懂事。”

男人唇角的笑微微勾着，却没在笑。

“你……你对我妈做了什么？”秦书泽眉头猝然皱起，一向从容的他在这一刻竟也慌了神。

手术台上，林安然听到两个人的声音，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意识才刚刚恢复，沈慕封威胁的话，就顺势灌进了耳朵。

“你说，ICU病房的氧气突然供应不足，医护人员赶到时，发现患者已经窒息死亡了，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是多少？”

秦书泽手紧紧的抠着手术台，眼底的恨意蔓延着，越演愈烈。

“沈慕封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安然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我给你二十分钟准备时间，想要你母亲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做了这台手术，否则，我可不敢保证，ICU的氧气储备到底够不够用……”沈慕封眸色一黯，声音冷到极致。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伤……”秦书泽紧攥着拳头指节处咯吱作响，还没来的及将拳头挥出去，便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

“秦医生，我没事，帮……帮我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