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一句话,我还是坐上了入宫的轿子。
不知姨娘当年坐在轿中来到薛府的心情和我此时是否一样,忐忑不安,对命运的摆布无可奈何。
她从小便告诉我,将来不可做妾,哪怕对方是微官末职,商贾人家,纵然贫寒百姓也要为人正室,她这一生已是无法,我绝不能再步她的后尘。
尽管她一入府就得到父亲百般爱惜,依旧对做妾这事儿耿耿于怀。
可造化弄人,我没能嫁给何徽,一顶小轿从偏门进了宫。
说得好听是皇上的妃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怕是爹爹再见到我也得三跪九叩,但说到底还是个妾室。
姨娘不死心,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进宫。可她说了不算,爹爹铁了心要送。
她如此聪慧怎能不知,我同她当年一样,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入宫前一夜,她蹙着眉头伏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爹爹讷讷立在一旁,无计可施。
卧病在床的夫人扶着嬷嬷手走进姨娘院子时,就看到这不成体统的样子。
夫人有二子一女,长姐是她第一个孩子。
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全都化成爱意投射在长姐身上。
她延请名师传授琴棋书画,又寻女师教得骑马射箭,她看着长姐从襁褓中一婴孩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今上登基后,又举全族之力送她入宫登上后位,次年长姐诞下皇长子,两年后公主出生,划元江为封地,称元江公主,帝心甚悦,同年皇长子册为太子。
而今长姐猝然离世,宫中的一番经营岌岌可危。
此刻夫人强撑病体,却见姨娘哭得凄凄哀哀,她命人将姨娘拖到院中,眼看家法就要落下,父亲上前才拦了下来。
姨娘入府多年,夫人一应衣食不曾短缺,首饰头面也按月送过来,就连爹爹偏宠也不曾有过动怒的时候,这是第一回她请出家法,将姨娘按倒在地。
父亲的宠爱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夫妻和鸣自然是好,但如若不能,她只需把后宅的权利牢牢抓在手中,至于父亲带回来的,和姨娘一样的女人,只要不挑事生非,她也乐得多看看美人。
姨娘这些年里除了教养我,很是温顺,哪怕在爹爹面前使些性子,也都无伤大雅,所以她从不曾为难我们母女二人。
可那天夫人冷着脸看姨娘,像看一个死人。
“你入府十几年,柔儿也养在膝下,我自问善待你们母女,不曾想这些年的锦衣玉食竟养出了一窝白眼狼。”
长姐死了,留下一双孩子还在宫中,纵然身旁仆妇成群,可夫人又怎能安心。
送我入宫是她和父亲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我是一步棋,但姨娘却没看透。
姨娘哆哆嗦嗦开口,“柔儿顽劣,如何能侍奉...”。
不等姨娘说完,夫人抬手示意身后的嬷嬷,“给我打!”
我被吓得不敢作声,听到这声“打”,忙往姨娘身上去扑,却被人拦住不能靠近。
夫人话落竹条就朝姨娘身上抽去,父亲厉声喝止,也还是挨了五六下。
姨娘后背沁出血来,倔强不肯松口,“求夫人怜惜柔儿。”
我的阿娘啊,她恨不能为我豁出性命。
我朝着夫人的方向不住磕头,“母亲,我愿意进宫,求您息怒。”
夫人垂眸去看姨娘,“木已成舟,柔儿比你聪明。”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