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之时,卧龙关道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男一女:男的劲装打扮,面目平庸无奇,却冷峻之极;女的眉纤腰细,那轻盈的步伐,似宿鸟飞腾,那闪动的身形,如花梢弄影,更是那传神媚生的惠眼以及回眸一笑千年醉的甜美笑容,使人见之如坠雾城如临仙境楼阁般飘然欲仙。
由于二人尊表的悬殊差异,使人感到很不协调,不伦不类,然而更叫人吃惊的是,他们二人竟是兄妹!不错,他们是兄妹俩,正是办完丧事后,匆匆赶往云南大理的唐先河和唐少萍。只因日至虞渊,已不能赶许多路程,是以打算好好休息一宵,待翌日再作区处。
这卧龙岗也无甚人居住,一条不大的通道算是人客往来买卖交易的街市,三头几户人家零星点缀,只那靠近溪流的岭角下傍山而搭了柱规模颇大的像样楼房,看上去约莫二十来间客房。唐先河和唐少萍赶了大半天路程,想来也是累了,老远看见高高挂起的上书“宾客如归”四个狂草字的通红灯笼,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方到门口,一个小二模样的小伙子已如虔诚的信徒见了上帝也似哈腰笑脸地迎了出来,道声“万福”后操着一口地道滇言,像背台词般侃侃而道:“两位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小人到上房置好行李,然后到阴阳池沐浴更衣,包客官一身疲劳随水东流,神怡气爽,请……”
“请”字刚出口,那双斜三角吊眼发出的余光刚好扫在唐少萍脸上,只因这一眼,店小二不由得惊大了眼睛,以为仙女下凡,嘘哗一声,狂吞口水,贱态十足。
唐先河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下忖念道:“妹妹娇艳可人,几欲疑仙,也难怪别人另眼相看;倒是自己这付不可见人的丑陋面目行走江湖,纵是武功盖世,又哪能得到年青貌美的少女垂青?唉,不知师父他老人家为何要我未到时机成熟之时不能以真实面目示人?难道一个人的幸福生活美好人生皆是由外表的美丑来决定的吗?师父啊,您告诉徒儿,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他的心在颤抖,在呼唤,在为自己的命运鸣不平!
唐少萍见人家用这样怪可怕的眼光注视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又见兄长深有所思的样子,遂打了个醒语,猛然顿脚道:“哥哥,我们进去吧。”
唐先河轻“哦”了一声,硬把心思收回,应声道:“好的,妹妹。”
店小二恍觉失态,只羞得心如鹿撞,连忙躬身迎了进去,忐忑不安地引着唐家兄妹到了楼上向阳的两间颇为雅致的厢房,开了门,让了进去。
但见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床、器、桌、椅,摆设别致,妆台前,挂着一幅山水字画,看其工笔之细腻,虚暗之齐明,大有当朝画风。再看那些题款之字,气势磅礴,笔力千均,苍劲透骨,却写得龙飞凤舞,别具风格,融百家于一炉,集张、怀之所成,使人见之,浑然有黄河之水天上来之势!在这种别致优雅、书香墨浓而又有点返古颖新风味的氛围环境下,直教人忘却疲劳,忘却战争与荒芜,忘却外面的一切……
更衣沐浴后,精神也为之一爽,唐家兄妹悠闲地对坐在临窗的桌几椅子上,望着苍穹,似在沉思,又像在品味着些什么。
是时无月。
古人云:“无云之月,有目者所快睹也,而盗贼所忌;花鸟之玩,以娱人也,而感时惜别因之堕泪惊心。”只不知此际唐先河和唐少萍的感想如何?二人表面上虽以兄妹相称,然而岁在英年,又怎不遐想满怀?
闭上伏思的双眼,打开思维的大门,唐先河暗叹口气,感慨良多。唐少萍的倾城倾国之色、先师的遗命、老道士的言语、书生东方一笑的神秘身份,以及那块更是谜中之谜的冷月令牌困扰着他,教他本就烦乱的心情更是如线缠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来。
“苍天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神灵,那么请告谕我,我将何去何从?秋来草短,蜉游天地,人生虚度,为之奈何?”唐先河心乱如麻,百感交集,历历往事恍如突决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将而来。不必拒绝,毋庸逃避,让仙槎乘着思想感情的潮水,穿梭孤鸿茫空去拾遗往昔残留的破碎之梦……
正在唐先河沉浸伏思之际,忽然,一个声音,一个悠扬飘渺的歌声从远方袅袅传来,传到耳际……
“义关至性岂能忘,踏遍天涯枉断肠!啊,枉断肠。聚首还须回首忆,蓬莱顶上是家乡。啊,是家乡……”
唐少萍听得入神,深有所思,不禁动情说道:“情义顾然不能忘,相聚尚待有缘。然而天涯茫茫,何处是我家乡?哥哥,征途路远,希望渺茫,小妹……”
“妹妹,但请宽心,虽然人生朝露,烽烟命途,但为兄定会给你一个好的归宿。你听这歌声,‘蓬莱顶上是家乡’。蓬莱云者,神仙之洞天福地也。有神灵庇护,必定马到功成!”唐先河这样安慰他的义妹。其实也是安慰自己,给沉重的思想包袱作个解脱。
一眨灵眸,唐少萍像是落队的雏雁找到了雁群,迷失航向的一叶小舟忽然发现了海上闪着火光的灯塔,激动地说道:“哥哥,你说得对。但灵神保护毕竟只得一时,不能长远。小妹武功不济,顶多也只能够得上七八流的水平,哥哥身怀绝技,武功了得,可否也教小妹一招半式的,以免遭人欺负?”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情同手足,做哥哥的哪有让人家欺负自家妹子之理?愚兄虽学有薄技,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哪敢在人前显耀逞强?但,话又说回来,以妹妹你现在的武学根基要想成为一流高手,若无奇遇,惟恐今生无望。因为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受自身因素的限制:根骨清奇者,往往能举一反三,事半功倍;反之,虽则劳形伤神,也难有所成。所幸妹子天生练武的好料,遗憾的是不得良师调教,以致枉废了十多年的青春年华,但……”唐先河环视四周而接道,“愚兄有一办法,兴许会改变这一切!”言毕,使了个眼色,起身望楼上房间走去。
唐少萍心想必是有所为,是以不敢怠慢,随尾而至。
走进房里,唐先河教乃妹在床上打坐,自己往外张望了一下,将门关上,然后自己也跳上床,放下蚊帐,才小声说道:“妹妹,现在为兄要以本身真气替你打通任、督二脉,请闭上眼睛,心神归元,放松如一。好,千万别紧张,只需按一般运功方法即可,好,开始了!”
语音刚落,唐少萍忽觉两只大手已轻轻按在自己身上……随之,一股暖流涌向体内,涌向奇经六脉……唐少萍自知兄长已运功输入真气,是以赶紧抱元归一运功导行。如此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唐少萍只觉一阵目眩,竟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唐先河早已离去,她料想兄长定是有避男女之嫌,才这样做的,如此一想,不由得对这个有恩于自己的兄长由感激到敬重起来。
是时,夜深人静,因为没有月光的缘故,窗外是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亦难见人,此时唐少萍没有半点睡意,反倒觉得精力充沛,这种感觉就像初春薰着暖风,神怡安然,舒畅无比!闲着没事,于是她萌发了出去走走的念头。于是她手拿凤剑,灭了灯,掩门徐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