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两个马尾辫,围着白色围巾身穿一身蓝色工装,脚上穿着黑面棉鞋的秦雪,推着自行车走向了陈实。
被寒风吹红了的粉嫩小脸上布满了愤怒,她气鼓鼓的说道:“你想要一直这样堕落下去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啊。
你当初那可是励志要当一个诗人,当一个作家,当一个编剧的,以你的才华,干什么不好。
你非要干收破烂的,你这是自甘堕落啊。
陈实,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赶紧回头是岸,我和我三姨夫说了,他们化肥厂还要人,你过去怎么着也比你当个收破烂的强啊。”
陈实看着和他一起下乡,有着深厚革命友谊的秦雪,听到她这话,陈实都难以想象秦雪要是知道自己一日三餐吃的啥,是什么反应。
复顺斋的酱牛肉他都快吃腻了,瑞宾楼的褡裢火烧是他的早餐,让他不干收破烂去跟他们一起吃苦啃窝窝头?
秦雪代表着此时大多数人,不是这时期很多人憨,不懂得发财的机会,是因为大部分人对商业两个字一无所知,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当初慈禧看到汽车问身边的人,这怪物吃什么饲料啊?怎么排便啊?
李鸿章第一次坐电梯说这房子太小了,洋人都太小家子气。
是思维认知已经脱节了,每个时代都不能用后世眼光去看待,一些人滔滔不绝讲历史批判这批判那,都是事后诸葛亮。
陈实没法和秦雪解释,大妹子,你哥哥我的床底下躺着那一箱的银元,未来能买下一家上市公司你信不。
哥哥收的齐白石和张大仙的字画,未来拿出来一副就能买下几套汤臣一品你知道吗?
再过几年,哥哥要开上虎头奔在长安街溜达,成为全国第一个买法拉利的。
我以后成立个古董协会,我随手组装一套金缕玉衣,我说它值二十亿,它就值二十亿你信吗?
拿着我组装出来的金缕玉衣就能从银行贷款六七个亿,你信吗?
你现在劝我放弃这些,你这是罪大恶极啊。
但转念一想,她要是懂这些,那也不到陈实赚这便宜的,她估计也是穿越或者重生了,那就多了个竞争对手了。
陈实感叹一句说道:“我创作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自由的时间,上班只会限制我灵魂的自由。”
“我可以上班赚钱给你花,你在家安心创作啊。”
“那我岂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了,你这才是瞧不起我。”
“等你赚到稿费还我就行了,我先借给你总成了吧。”
“秦雪同志,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执迷不悟了,而且你看到的只是收破烂。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城市整洁我来维护,废品回收还大家一个美好家园。
思想觉悟上,你一直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跟不上党的召唤,你要知道,那些废品我不回收。
多少人会把它们燃烧了,那一缕缕灰黑色的烟雾,是对苍天的亵渎,早晚你会看不到蓝天白云的。
今天我迈出这一小步,是未来文明的一大步。”
“好!说的好!小伙子说的好!”
一阵响亮的声音响起,吓了陈实一跳。
陈实看着眼前的老者,怎么感觉那么面熟呢?
“您老是巴金先生?”陈实问道。
“你认识我?”巴金笑呵呵的说道。
“岂止认识啊,我是您的书迷,您老能否等我下,我想去拿几本您的书,让您给我签个名。”
“哈哈哈~不用那么麻烦,你给我个地址,我寄给你。
你刚才说的那一段话,让我大有感悟和启发,是啊,灰黑的烟雾是对老天的亵渎,早晚会让我们看不到蓝天白云的。
我们要保护环境,首先就不能烧垃圾,我回家就让家里人谨记这一点。”
如果是去年,巴金不敢答应寄几本书给陈实,但现在敢了,今年他恢复了文学创作的权了,年底他的书在书店内重新回来了。
秦雪站在那里激动不已,她知道巴金是谁,没想到见到本人了。
身体不自觉的哆嗦,双手来回搓着手指,不知道说点什么。
陈实和老先生交流一番,老先生鼓励他收破烂保护环境之余,也不要放弃文学创作,他很有文学天赋。
目送老先生上了一辆前来接他的轿车离开,此时的老先生是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副主席。
“看到没,巴金先生都说我做的是对的,你还说我执迷不悟。”陈实说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老先生还让你不要放弃文学创作呢,说你有天赋,你怎么不听,不跟你说了。
你这头倔驴,我再也不理你了。”秦雪气呼呼地推着车离开。
这个笨蛋,这个傻瓜,都多大了啊,十九了啊。
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了,秦雪上次在家吃饭提到了陈实,爸妈都一脸嫌弃的批评他放弃好前程去当收破烂的。
秦雪想让他们的革命友情升华一下,这有错吗?
“破烂王,来我们家收破烂。”
推车在胡同里吆喝的陈实,被一名青年喊住。
此人脸上写满了嘲笑和鄙视,他是和陈实一起下乡的张勇。
这家伙在下乡期间被陈实揍过一顿,两人的矛盾就此产生。
当初陈实揍他,一群人拍手叫好,可见此人是多么招人恨,好事一件没做,坏事一件没落下。
陈实把车子停好,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说道:“我今天只收老古董,你有我就收,你没有我去下家。”
“艹,你丫的瞧不起谁呢,老子家有的是老古董,你有钱收吗?”
陈实心里乐开了花,每次激将法都对他有效。
这小子他爹当初去抄地主家,据说顺了人家不少好东西,陈实的几枚银元就从这小子手上收的。
他把家里东西卖了换钱花,目前在造纸厂上班,他穿的黑面红底布鞋,他抽的大前门,都是卖了家里的东西给陈实后拿着钱去买的。
“别进我家门,把我家弄脏了我膈应。”张勇让陈实在外等着,心里一阵暗爽,这样明着嘲讽陈实,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爽,真爽。
他觉得陈实是个大傻逼,居然干了收破烂的行当。
估摸着是家里得罪人,不给他安排工作,才去收破烂的。
活该,这就是老天开眼惩罚陈实这孙子了。
“收破烂的,你看下这个,你能给多少!”张勇从家里拿出一块银币,加重了收破烂三个字,深怕别人听不清。
周围的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张勇很满足,脸上挂着笑说道:“陈实啊陈实,你说人家返城进厂,你返城收破烂,你真给我们知青丢人啊。”
陈实压根没听他说的废话,他的眼睛都盯着张勇手上的银币。
好东西啊,极品的好东西啊。
圈内把这叫壹雨币或壹两币。
张勇手上拿着的这块是大清光绪三十年HUB省造‘小字版’银币,品相真特么好啊。
这玩意品相好的和品相差的,价格悬殊千万。
这是什么?这是柯尼塞格的车钥匙啊,张勇就这样给自己了。
说两句难听话算啥,他以后要知道这玩意的价值,估摸着能一口气上不来翘辫子了。
“大清的玩意不值钱,你也就这些了,最多给你五毛钱。”陈实说道。
此时的物价水平,大米每斤一毛九,猪肉每斤七毛五,白菜每斤三分,茅台八块钱一瓶。
五毛钱也不算少了,足够一家人一天伙食费了。
大部分人舍不得吃猪肉,逢年过节吃点,所以孩子们都盼望着过年。
“放屁,这个不可能这么便宜,你懂不懂啊不懂别瞎说,我和你说,这个至少要十块钱。”张勇拿着银币说道。
“我不懂?这玩意不是越老越值钱,大清的东西谁喜欢啊,大好河山就毁在大清了,你说有人会喜欢吗?
看在相识一场,给你再加五毛,一块钱,我也没钱,都是赔本买卖,一天赚不到一块钱,哪里有你们上班赚的多啊。
我要有个班上,我也不干这个啊,你要不跟我换换?我再给你加五十也行啊。”
陈实开始示弱卖惨,满足张勇那虚无的满足感。
张勇听后十分的满足和得意,咳了一嗓子抬起头仰着脸露出龙傲天式的笑容讥讽道:“看在一起下乡的份上,照顾下你生意吧,一块钱给你了。
你说你是收破烂的,你儿子以后也是收破烂的,你去当乞丐也比这强啊,最起码乞丐还出了个朱元璋呢,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来周围一群人的笑声,陈实从口袋里一毛一分的拿出钱,他出门都带小钱,深怕大钱招人注意。
即使被偷了也不心疼,这样出门大家都知道他没钱,赚不了几个钱。
拿着银币仔细观看,扔在地上听了听响,确定这是真的,陈实差点要上去亲一口张勇了。
兄弟啊,老子以后买下汤臣一品一栋楼,肯定拍照给你看看,半栋楼都是从你这赚来的。
“看你那熊样,跟你说,我张某人家里从来没有假货。”
“那是,那是。”陈实笑呵呵把壹雨币揣进兜里赔笑道。
张勇这孙子家当初从地主家,估计把人家钱币都搜刮了。
离开张勇家所在的胡同,一路吆喝来到了内务部街11号,清朝的明瑞大将军府,寿恩固伦公主府,曹雪芹会好友的地方都在这,据说这里还有个金库。
“内务部街”明朝时称作“勾阑胡同”。“勾阑”是古代“娱乐场所”的代称。清乾隆,这里改“构栏胡同”。民国,北洋政府的内务部在此办公,于是改名内务部街。就如胡同名称的改变,这11号院也经历了从辉煌到衰落的起起伏伏。
解放后这里成了总后勤部办公地,之后又是军队家属大院。
如今的大宅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杂院。高高低低盖了各样的小房,过去的格局完全看不出来了。
最初,这所大宅分左、中(中有二路)、右四路,前后四进,共20组院落,中间两座垂花门。想当年,大宅朝向街面,开了4座广亮门,四路并连,气势不凡。
府邸的院门是老燕京的“如意门”。“如意门”,在老燕京多是一般老百姓才用,形制比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都低。
陈实抬脚进入院门,里面进深很大。迎面走来一名身穿绿色军大衣十五六岁的男生和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
兄弟俩长得真像,陈实好像看到家有儿女里的刘星从屏幕里走了出来。
“英达你快过来,快过来看啊,陈实来我们这收破烂了!我说的很牛逼的那个陈实。”十五六岁的男生指着陈实说道。
陈实很好认,年轻的破烂王是陈实,年纪大的破烂侯是李光富,这两人算是四九城内辨识度很高的人了。
陈实一脸的懵逼,这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