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几组合适的桌椅屏风,加上些淡淡的花草,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子简约淡雅的气氛,倒是很符合大房主人秦花繁的脾气性格。
秦玉成走进屋里,先是环视了一圈,只觉得心情大好,胸中颇有些壮志之意,只觉得过了今天,这手握大量资源与财富的大房终于是要归了家族了,那个赘婿也被家族下了休书赶了出去,到时候没了底牌和借口的秦花繁,终究是要变成家族的一部分,而作为二房老大的自己,最终也将接手这个巨无霸家族。
嘴角带着得意的笑,秦玉成正要走向书桌去翻一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书桌旁原本用于取暖用的火盆还在燃烧,里面填了不少纸张正在缓缓地化为灰烬。最上边的一本册子的封皮上,依稀可见写着某某地契之类的字眼。
一刹那,一个危险的念头在秦玉成脑海中浮现:这大房不会是要毁掉这些东西吧?宁愿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被家族得到?
再一想到外边的月儿今天对自己那么客气尊敬,自己还当这个小丫头开了窍,现在想来,这哪是开了窍啊,这就是死心眼,想要毁掉这些东西!
“哪来的狗胆,敢毁掉我秦家的财产!”
秦玉成又惊又怒,大骂了一声,也来不及喊人了,也不顾火盆灼烫,伸手就将还冒着火星子的纸张不管没烧到还是已经烧成灰烬的都给一把捞了出来,甩在了地上。使劲用手搓了搓被烫到的地方,也顾不上细看,就赶紧把没烧着的用脚踢到了一边,随手拿起一本还有一半完好的本子使劲吹打了两下,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哪是什么地契契书之类的,这上面竟写的是什么契书管理方法,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再一翻里面,竟都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字,跟什么契书账本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秦玉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些被他捞出火盆还在地上冒火星子的纸张不知为何竟沿着地上木地板的缝隙一路燃起了明火,直接烧到了书桌边上放着的一些字画和垂下的桌布之类的东西,随即火星便蔓延开来,变成了大火。
秦玉成转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取出角落的扫帚大力拍打,可这里的明火还没拍打完,后边又闻到了一股子焦糊问道,转头一看,明火已经顺着拉帘烧上了立柱和屏风。
“这...”
秦玉成惊呆了。冬天本就干燥,这屋子又都是木结构,大火一旦燃烧起来火势便蔓延得很快,想必不一会就能把这整间屋子吞没,连带着说不定还会顺着院中的走廊、树木之类的,烧到别的地方去。自己来找大房的麻烦不假,可若是真出了这种大事情,谁也不敢说没事,更何况,临近年关,各地的账册资料都已经汇总到了家里,真有个什么大损失...
秦玉成不敢再想下去了,拔腿就往外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那!走水了!”
话说屋外,跟随秦玉成一同前来的几名心腹正在外边监视着大房院中的下人,突然便觉得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子焦糊的味道,便纳闷了一句:“怎么感觉哪里着火了似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边大房的大丫鬟月儿一声惊呼,只见大房的屋子窗户里已经开始冒出了浓烟,连带着火星闪烁,竟然真的着了火一路烧到了外边,再定睛一看,那狼狈而出大声叫喊的,不正是自家的大少爷?
月儿悲愤喊道:“我们放公子进屋,已经是背叛了小姐了,公子为何还要放火,难不成当真不要给我们大房这些下人活路了?”
“谁放火了,我怎么知道突然就着起火来了。”秦玉成气急败坏地喊道:“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救火啊!”
这时月儿仿佛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糟了!东西都在屋里!公子你找到了吗?!”
一想到这个秦玉成就觉得头疼,大声喊道:“我让你救火!救火!”
顿时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挑水的挑水,叫人的叫人,有几个还被秦玉成一把抓住让他们赶紧去着了火的屋里抢救一些东西,尤其是册子之类的东西,越是隐蔽不起眼越是要带出来,来来回回几趟,好几个人都被烧伤了。
说来也怪,虽然是隆冬时节,干燥易燃,这房子也都是木结构容易燃烧,但是这火委实烧的也太快了一点了,一瞬间整个房间都被吞没了,好在月儿倒也聪慧,先是派人截断了大火向后蔓延的势头,这才保住了其他连在一起的房子不受牵连。
火势越来越旺,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抢出来的东西也不仅限于秦玉成说的那些账册书籍,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抢了出来,又没地方放,只好都堆在院子里,很快院子便被杂物和来往救火的人给堆满了,再加上燃烧的火势和枯黑断裂的柱子,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破败的样子。
火势渐渐被扑灭,秦玉成却已经傻掉了。
东西都在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也没看见什么账本之类的东西。屋子的顶还在,大概是秦家救火也算快速,好歹保下了屋子的大框架,但是屋内已经被烧的一片狼藉了,到处都是焦黑地一片。秦玉成看都不敢往屋子里看,也不敢想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公子...现在,怎么办?”
一名心腹凑了上来,背上的衣服被火烧掉了一块,看起来有些狼狈,此刻正凑在秦玉成身边悄声询问。
“我怎么知道!”秦玉成心里正烦躁,听见这句话后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唤过月儿过来:“东西是不是都在这屋里?”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都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屏声静气地等着月儿的回答。
到了这个份上,争不争什么的都已经无所谓了。要知道那些东西不光是大房的产业,更是家族的产业,如果真的在这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秦家作为扬州首屈一指的布商,在这扬州城的布匹绸缎产业里大概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份额,这大房又在秦家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份额,如今临近年关,正是聚拢资金,清算产业为明年继续做打算的时候,这些东西要是被烧了,后果秦玉成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今天自己可是来找大房的麻烦的。
对于老太爷的心思,其他几房倒是也知道一点。原本做生意就是弱肉强食,他们在家里争抢一些,只是不伤及家族和气底气,老太爷一般都能当成看不见,何况原本女子做生意,在外抛头露面地原本就不比男子占优势,所以老太爷有时候也是故意放纵一点,想看看大房秦花繁这个姑娘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毕竟在家族外,可没人能让她找地方告状。
最近的转变是前两天,二房过去告状,说凌寒的不是。老太爷固然知道二房这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仔细想一想,凌寒也毕竟是外人,那天宗族大会上,也不见得他就是个没主见的人,思来想去,把家族都压在秦花繁身上过于冒险了,相对于女子来说,男人更具有天然的优势,老太爷担心秦花繁将来会在生育养育的时候分心,那凌寒这个外人就显得更加危险了,所以才会答应一纸休书把凌寒赶出门去。
可现在,大房的赘婿刚被自己赶出门去,寒冬腊月大过年的自己又把大房的房子给烧了,这要传到老太爷那里,原本大房的大老爷就已经不在了,万一再激起老太爷对大房的愧疚之心,那就麻烦大了。
更何况现在要是账本再被烧了,那不就单单是伤了家族和气的问题了,家里的底蕴都会因为这场大火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到时候不仅二房在家族里抬不起头来,自己被逐出家族都算是轻的了。
只见那月儿凄然一笑,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双眼无神地颓然说道:“这是大房的堂间,也是小姐的居所,更是小姐平时算账办公的地方...账本那些东西,如果不在这里,那还会在哪里呢?”
“你,说,什么?...”秦玉成声音颤抖,指着月儿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只觉得天空响起了一道炸雷然后直接劈到了自己的脑门子上,然后脑海中最后浮现出了自家老太爷那年迈但仍然精神矍铄的面孔,眼神中瞳孔焦距终于缓缓放大,仰着头望着天空摇晃了几下后,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秦玉成身边的心腹名叫庞盛,是个外姓人,很早就跟着秦玉成在这扬州城里混了,这次本来是来耀武扬威的,没想到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更让人憋屈的是这把火还真是跟自己公子脱不了干系。此刻他拖着已经昏过去的秦玉成也是六神无主,只好抬头色厉内荏地威胁了月儿一句不准说出去秦玉成来过之后,便背起昏过去的秦玉成带着几名手下人一溜烟地离开了。
雀儿也在一旁跪着,却见她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跪着的腿中间不住地微微颤动,双手则伏在地面上使劲地拽着地上的草木不松手。
她不敢抬头看,生怕自己一抬头,看见秦玉成那个狼狈的样子后自己就会笑出声。
月儿姐姐的演技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