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瑞雪兆丰年,又有谁知多少风雪掩寒骨?”
邵伦一眼望去,但见茫茫四野积雪莹白,再无它物。只好摘下发簪,以小刀雕刻簪花小楷,简单‘果果’两字,插在小坟头前。
小娘沉默旁观,心中疑惑更甚。她虽不识字,但好歹能感觉出这前后两种字体全然不一。留下城饿殍遍野,寒骨满街,活着的人终日与饥寒对抗,谁见过识字能书写的人?
她心中好奇,邵伦却直直望向远方。
稍远处,
但见一人踏雪而来,一身青衫猎猎,眨眼即至。离得近了,就见那人双腿闪着奇异黄芒,竟是离地一尺有余。
“仙人?”邵伦一怔,随即喃喃道,“果然守株待兔卖包子比不上积德行善等仙人啊。”
小娘封如意站在他身后,忽然捂住嘴,娇弱身子微微颤抖,一时无法言语。
“咦?”
青衣人临到近前,突然发出一声轻咦,但见黄芒一滞,顿住身子伸手便向邵伦腰间探了过去。
这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条件反射地双脚一错,横移出半步,堪堪闪躲开来。那人见并未得手,不禁大怒,“你这凡尘小子,也敢对本尊不敬!”
邵伦二话不说,一连退出好几步,这才打量来人。
但见男子年约二十,面白无须,这时停下身子便收起贴在双腿的两张黄芒闪闪的符篆。邵伦暗自攥住腰间青灯,正要说话,小娘封如意已率先开口,嗓音轻颤,“敢问仙尊宗门何方?”
“我乃南川修仙大教之一九天宫门人,师承乾宫承天峰陈掌教。”白脸男子一连傲然之色,接着目光微瞥,看向那名偷偷摸摸绕行几步的少年,寒声道:“小子,识相的就把那盏灯交给我……”
“仙尊可认得我家夫君李丹青?”小娘封如意惶急,见白脸男子果然冷冷望了过来,登时一跪在地。
“李丹青?”白脸男子面色一变,随即一脸玩味地看向小娘,“李丹青是你家夫君?”
“正……”小娘话音一滞,蓦然想起之前对邵伦的承诺,就见那名少年不知为何时偷偷摸摸绕到白脸男子后方。她垂下头,声细如蚊,“正、正是,还请仙尊告知九天宫方位。”
“从此地向西行三百多里,云江过后便是我九天宫山门天虞山,不过你一介未开灵窍的娇弱女子,根本不可能跋山涉水去得。也罢,念在李师兄情面上……”说到这里,白脸男子心中一阵兴奋。李丹青?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先待我解决了那小子,便带你去宗门寻李师兄!”他随即想到那盏青灯,便有些着急起来,一回头,却见茫茫雪地,再无那小子的踪迹。
“人呢?!”他之前一直和封如意说话,后者也低着头,哪里能想到那小子眨眼间便不知所踪了。
“不,不可能!”白脸男子脸色铁青,蓦然回头,望向半里外的留下城,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
…
包子铺瘦猴儿坐在铺前,眼前摆放着又蒸了一遍的大肉包子。他咬了一口,若无其事地吐出一物落在雪地上。
眯眼看去,好像是一块指甲?
一连四个大肉包子进了肚里,瘦猴儿还不满足,没有丝毫留作下一餐的打算,伸手就欲抓向蒸笼里最后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
一只白皙的手比他更快,抢先抓住。
瘦猴儿抬起头,便见一名白脸男子站在铺前,目光如炬,正盯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说着千篇一律的话,“想吃包子?拿开窍篇修行法门来换!”
“哼,蝼蚁也想修道?我且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腰挂青灯的……”话到这里,白脸男子轻咦一声,转过身盯住及膝积雪。
一旁的小娘封如意面色复杂,撇过头去。
“怎么了?”瘦猴儿走到白脸男子身侧,眨巴着眼睛。
白脸男子理也不理,躬身探手,向着积雪抓去。便见他手掌覆上一层赤红火焰,眨眼间将一方积雪融化殆尽。
“嗯?”紧接着,白脸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见如他感应那般,积雪下的确是那盏青铜古灯,但却并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他心中疑惑之间,忽感背后一痛,蓦然转身。
瘦猴儿一刀劈出,毫不迟疑,抬手下一刀接着劈在了白脸男子面门上。
“该死!”白脸男子仓皇间不及多想,赶忙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便见身后积雪飞扬,掩在积雪下的邵伦忽然掀开身上雪花,一坐而起,一柄雕花小刀生生捅进白脸男子后心。
不给白脸男子丝毫反应时间,瘦猴儿一跳而起,双手擎着锋锐剔肉刀,重重劈在前者脑袋上。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白脸男子已中两处致命伤,带着不甘颓然倒地,饮恨而亡。
“邵伦!”
“邓子豪!”
风雪中,合力击杀这名修仙者的两人击掌,互通姓名。
“为什么不讨好他杀了我,然后随他去修仙门派?”邵伦望向这名在留下城寒冬中活下来的瘦弱男子。
之前在城外,趁着白脸男子和小娘交谈之间,他毫不犹豫地返身进城,和瘦猴儿之间只是匆匆一番计划,便将可能暴露所在的青灯埋在积雪中,然后在瘦猴儿协助下挑了个离青灯一步远的位置藏了起来。
可以说,邵伦是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个杀人连眼都不眨的男子身上。
“你说呢?”瘦猴儿邓子豪瞪他一眼,接着提刀走向愣在那里的小娘。
“算了。”邵伦面无表情,将青铜灯栓在腰间,接着从白脸男子怀中掏出两张黄芒闪闪的符篆和一本小册子。
“你可想好了,她男人可是这倒霉鬼的同门。”邓子豪虽然停下脚步,但仍目光冰冷地看向小娘封如意,伸手指了指地面尸骨未寒的白脸男子,其意不言而喻;杀人灭口。
“我要这两张符篆,这本开窍篇卷轴,你的了。”邵伦不答话,将那本小册子抛了过去。与封如意擦肩而过时,不轻不重说了句,“保重。”
“嘿!你小子倒还知道惹了祸,晓得拿那两张神行符跑路,我们同行!”邓子豪道听途说各种修仙求道之事,一眼便知道那两张符篆日行千里都不算难事,赶忙追着邵伦向城外而去,对留下城的一切没有丝毫留念。
风雪纷扰,小娘颓然坐在雪地上,看着那顷刻间已被风雪掩埋的白脸修仙者,自嘲自骂,“都说修仙者薄情寡义,那你又算什么?”
她望向那名腰挂青灯的少年向着城门而去,心中沮丧,空落落得竟也不知站起身来。
西出留下城两百多里,眼看两张符篆黄芒明显黯淡了很多,邵伦将背上邓子豪放了下来,打算徒步而行。
此时已出了留下城所属的燕地,茫茫四野更少人迹。邓子豪一路得邵伦托着,翻看开窍篇卷轴,虽不识字,但一路仍喜滋滋的。这时便有些不乐意,“我说你也忒小家子气了,用光就用光呗,还留着干什么?”
邵伦摇了摇头。这神行符只要贴在腿上,便可健步如飞,纵然背着个人,也丝毫不觉得累,当真是好东西。他想了想便说:“当时我面对那个修仙者,要是有这两张符篆,就不用返身回留下城了。”
邓子豪一怔,见他说得在理,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将那本卷轴递了过去,腆着脸道:“给我瞅瞅,上面讲得什么?”
两人在一棵野树下坐了,邵伦翻看卷轴,就见开篇写着这么一段话;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乃万物之灵,人人皆有道窍,或开或隐,皆是造化。有人早开,有人到死未开……
开窍者,可纳灵气入体,撒土为遁,凝火为阵,结水为印,排木为兵,五行金为首,主杀!
…
将其合上,邵伦给邓子豪讲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认为自己已开了道窍。
“那留下城小娘男人是怎么开得窍?”邓子豪疑惑,“当年留下城那一批被仙人带走的人就有他一个。”
“我们这些剩下的人,都被说成是还未开窍,那仙人说再等一年便回来看看,这一转眼已过了两年,却只见饥寒而死的凡人,哪有什么可问长生的仙啊!”他站起身,叹道:“要是我知道仙门方位,跨江渡海也要去求拜,不为成仙,只求温饱。”
说到这里,邓子豪忽然一惊,这才想起眼前这名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年出城之后便一路西行,根本不像是仓皇逃命的模样。
他心怀忐忑地望向邵伦,后者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眼下咱去的便是南川大地有名的修仙门派,也是咱杀的那名修仙者的师门所在,你去也不去?”
邓子豪一呆,举目往西,但见茫茫四野,天地寂静,一时陷入艰难抉择之中。都说走出去了才有路走,但前方是死路还是生路,又有谁知道?
他目光落在邵伦身上,忽而一笑,“怕什么!咱哥俩一道儿,便是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每天基本更新两章,先慢慢适应一下,向三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