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完,我觉得生无可恋。皇帝和公主的饭量都极小,每人吃了一小碗饭,菜吃的也不多。剩下一桌的饭菜怎么办?
不能浪费啊,我和师傅徐忠两个人吃的肚皮圆滚滚的。特别是我,一直锦衣玉食,从未一次吃过这么多饭菜,一顿饭下来,我引以为傲的小蛮腰愣是成了水桶腰!
徐忠这才告诉我,安排皇帝的一日三餐和上午下午的茶点,也是我分内之事,通常一顿饭是四菜一汤。徐忠是故意耍我的吧?他侍奉皇帝四年了,肯定知道皇帝的习惯是吃不完的东西让贴身宦官吃,绝不能浪费。可今日,徐忠竟一餐安排了那么多菜!我真的好想先杀了徐忠这个奸佞小人,再去跳楼。
这皇宫,真是处处都有心机。像我这种脑容量不是太够事发后才后知后觉的人,以后肯定要吃大亏了。我那奸臣爹竟把我送到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何以解忧?唯有把他骂千百万遍!
我吃的太撑了,别说弯腰,就连走路都得扶着墙,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痛苦了!
趁着皇帝和吉祥公主去御花园散步消食了,我忙找徐忠指点,哪里可以找到泻药。可他竟然告诉我,泻药要去太医院登记领取。而且,要是皇帝哪天拉肚子,我逃不了干系。
这……这什么规矩啊……
为了让肚子没那么难受,我试了一百种方法,比如原地蹦一百下,比如绕着乾清宫跑十圈,比如跳绳等等。可我连走路都难,更别说蹦跶起来了。思来想去,还是冒险去太医院领吧。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在些微月色的照射下,整个皇宫变得朦朦胧胧,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太医院离乾清宫较远,一路走着,凭着我这一身红色蟒衣宦官服,竟有不少小宦官给我行礼。一开始我还不习惯,会还礼。但听到几个小宦官在我走得没多远就开始笑,真是太不尊重我这个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了!于是,再遇到向我行礼的小宦官,我都是绷着脸微微点头,昂首挺胸的走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肚子消了一点点,总算到了太医院。太医院里有六个人在,今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了我的朋友——御医孙郁在值班。
孙郁穿着一身蓝色圆领常服,里头衬着白色交领中衣,戴着一顶乌纱帽,也算是玉树临风。他身材颀长,五官周正,只是一张脸写满了老实二字。
他对我一个女人装扮成一个宦官,很是吃惊,吃惊到他下巴几乎都要掉在地上。
我示意他别暴露了我的身份,拉他到外边的石狮子旁,连连叹气后,才无可奈何地低声说:“你认为我还有其他的选择?”
“可你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那不更好么?不走寻常路啊!”
孙郁对我这种盲目乐观表示担忧,“你不知道,这个皇宫里生存十分不易,你当皇帝的贴身宦官,切记不可鲁莽行事啊。就单说这个领泻药,万一有心之人利用你,将泻药掺一点其他的药,再放到皇帝的膳食里,你就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我一个小宦官,不成气候,谁会花力气对付我呢?再说呢,你以为当皇帝的贴身宦官是个美差?要不咱俩换换,你来试试个中滋味。”
孙郁全当没听见,继续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我务必不要领泻药。
我捂着胀大了三四倍的肚子,“孙郁,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你不给我泻药,那我今晚肚子爆了算谁的?”
“你多走走路,自然会消化的。”
“我从乾清宫到太医院,一共走了六千五百八十八步,不算少吧?可我肚子只小了一丢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再走三四个时辰估计肚子能消化掉那些食物,可我还要不要睡觉了啊?”
说到最后,我要崩溃了。毫无疑问,孙郁再不给我泻药,我就撞墙,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孙郁表示很无奈,让我签了名,拿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苦口婆心的叮嘱我道:“别小看这玩意,里面含的药材可多了,效果特别好。你指甲捏一点点吃就够了,不然吃多了你一晚尽往茅房跑。”
我连连点头,伸手去接那颗小小的泻药。哪料孙郁却反悔了,“从小到大,你都是阳奉阴违的人,我可不能把一整颗给你。”
知我者,孙郁也,我正有把一整颗吃了的想法。
他转过身一阵捣鼓,片刻后,将一个小纸包拿个我。我一捏,才一点点粉末而已,“这么一点能有效吗?”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实力?我能进太医院,凭的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孙郁家世代行医,祖祖辈辈都是御医,“你靠的是裙带关系!”
“你……”
趁着孙郁还没想出话来损我,我无比诚恳道:“孙郁,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今晚值班到何时?”
“子时。”
“那你回家后去找一下晏卿行吗?告诉他两个字,二三。”
我、晏卿和孙郁,三个人属于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
“二三?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他会知道的。”
孙郁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明天晏卿要殿试,你在皇帝身边当贴身宦官,你泄题?”
“哪有那么严重!我只听到了这一个,那么多题目可选,明天不一定就考这个,我只想告诉他一点消息。”
孙郁一脸正气,道:“我不会去说的,晏卿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是啊,晏卿最讨厌徇私舞弊之人,他对我那奸臣爹有意见也不止一天两天了,他是不可能和我同流合污的。我颓然道:“是我错了。”
孙郁又道:“不知道题目,不会胡思乱想,可能发挥会更好。晏卿要是能高中,不管考什么都能中的。”
“嗯,我对晏卿有信心,他一直都是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
“我也对他有信心,等着他金榜题名后请喝酒呢。”
“哦,对了,皇帝御赐了我一个名字。”
“我知道,三宝。”
我看到孙郁极为克制,想笑又不敢笑,“你想笑就笑吧,哼,我走了。”
“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等我回到乾清宫,看到皇帝的案几上还剩下寥寥数本奏折,挑灯夜读的皇帝,好用功啊。我正想问皇帝有什么需要,安安静静的大殿里响起了一声屁响,皇帝和徐忠都看着我,霎那间,我整个人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尴尬到不行。
我立马跪下,“奴才晚饭吃胀了肚子,去太医院领了泻药来吃,估计是药力发作了。”
皇帝优雅的吐出一个字,哥屋恩——滚。
我连忙滚了三圈,然后落荒而逃。
可怜我第一晚呆在皇宫,竟连床板都没挨着,净跟茅房来了无数次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