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在满朝文武的怨念中停了,然而灾情并未缓解。
李二陛下连续第三天在太极宫召集群臣上朝,商讨救灾事宜。
关中灾情已是极为严重,每一天都有百姓冻死饿毙。
然则由于运输困难,江南运来的救灾钱粮不能及时抵达长安,一众朝臣各个焦头烂额。
“渭水冰封,黄河塞川,现如今运输钱粮之余陆路一途,纵然大雪封道,也请陛下下旨,敦促各路府道不畏艰险,早日将钱粮运抵关中……咳咳咳……同时派出御史监督,若有畏难不前、贻误灾情者,重惩不贷!”
房玄龄出班奏道。
老宰相连日操劳,体力早已不支,加之天气严寒、内心担忧灾情很是焦灼,已是病了多日。
李二陛下连忙说道:“玄龄之言有理,朕这就下旨,爱卿这身子可有大碍?回头让御医给你瞧瞧,可耽搁不得。”
然后冲大殿内的侍卫喊道:“给房相加把凳子。”
房玄龄心里感激,躬身道:“多谢陛下……”
李二看着颤颤巍巍的房玄龄,心底颇多感慨,是真心实意的担忧房玄龄的身体。
杜如晦早亡,称得上“股肱之臣”的,也就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了。
此时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房相所言甚是,然情况如此,即便再是敦促,救灾钱粮一时半刻也无法到达关中。眼下最急之事,乃是尽快安抚关中日渐不平的民意,否则一旦民心不忿,社稷危矣……”
李二抬眼一看,却是治书侍御史刘泪。
李二说道:“刘卿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刘泪说道:“陛下何不遣使一位皇子,代表陛下巡抚关中诸县,视察民情、整治贪鄙,如此一来,即能体现天子之德,又能安万民之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到李二脸上。
刘泪此人,乃人所共知的魏王铁杆嫡系,每每为替魏王争夺权力而上书,此时提出这个皇子巡抚关中诸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谁都知道,巡视灾情这种差事,最容易收获民心,有了民心,一个皇子就有了争皇位的资本啊。
太子在陛下心中逐渐失势,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则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被废,哪个皇子会被立为储君?
毫无疑问,陛下同文德皇后的嫡子、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才思敏捷固宠于陛下的魏王李泰,是最大的可能!
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一直都有易储之心,接下来就看陛下定夺了。
若是不允,则境况不明,此时还将含糊下去。
若是答允,则可视为陛下心意已决,易储之日不远矣!
如此关键时刻,谁敢多言?
这刘泪胆子真够大的,平常你私底下支持谁,大家心知肚明,那也没什么,谁还没点政治述求?
可拿到台面上来说,拿到太极殿来说,这就是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当赌注了。
若是魏王顺利登基自然是从龙之功,可若是魏王没能成功上岸,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将其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除之而后快?
大家一面静听陛下决断,一面心里暗暗乍舌,这个刘泪,为了匡扶魏王上位,也是蛮拼的……
李二一脸阴沉,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大殿里落针可闻。
半晌,李二才说道:“依爱卿所言,应该由哪位皇子代朕巡抚关中?”
此言一出,众臣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陛下这是真决心易储?
房玄龄大急,顾不得双腿酸软,噗通跪在大殿上,大声说道:“陛下三思,此举太过草率,恐怕惹得朝中动荡,天下不安……”
自古以来,易储之事牵连太广,莫不惹得人心慌乱,眼下正是政治关中灾情的时候,贸贸然传出此等风声,天下人会怎么想?
长孙无忌也出班奏道:“陛下三思……”
当即又有多人站出来,奏请陛下三思。
李二却面无表情:“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朕自有计较。”
殿中纷乱这才稍止。
刘泪眼见机不可失,遂朗声说道:“魏王殿下德才兼备,在民间风评甚好,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微臣以为,魏王殿下乃是最佳人选。”
房玄龄大声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此等巡抚天下之事,自应太子出面,刘泪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才出得如此乱国之策?”
房玄龄倒不是非得要支持李承乾,也不是多么讨厌李泰,他只是天然的站在太子一边,谁是太子,谁就是储君,我就支持谁。
放着太子在一边,你让李泰满天下代天子巡幸,这部明摆着告诉全天下人,陛下要易储吗?
天下不乱都怪了!
御座之上的李二,看着吵吵闹闹的朝臣,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谁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
这时,岑文本走出班列,躬身施礼,手中勿牌再次高高举起:“臣有本奏!”
李二陛下阴着脸:“速速奏来!”
岑文本朗声说道:“若是魏王代太子巡抚,则必将谣言四起,于魏王清誉难免有损,臣下不忍见之。微臣建议,恳请陛下将关中诸县分隔成几个区域,命所有成年皇子各负其责,分派一处区域,安抚百姓,巡视灾情,以安民心,甚至可以观其绩效,互相比较之下以定优劣。”
此言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成年皇子除了那几位,还有谁啊?不就剩一个吴王李恪!
这岑文本是在为吴王李恪谋福利啊!
房玄龄摇头轻叹:“高啊,真的高!”
岑文本并不直接抬出吴王李恪,因为李恪虽有贤名,然则并不为陛下所喜,无论是否易储,都不会有李恪的份儿。
他高就高在先把魏王李泰树成靶子,这个时候再抬出吴王李恪。
若是同意魏王代太子巡抚,就必须顺带同意蜀王,若是不同意蜀王巡抚关中,那就也别赞同魏王,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成了,本来无望聚拢声望的吴王李恪就凭空得到一个原本根本没有的机会。
不成,原本就没有吴王李恪什么事儿,自然一点损失都没有。
朝臣们这才陡然发现,原来岑文本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
真是老奸巨猾啊,这一个大圈子绕的,关键是特么还真的有效!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回屋生孩子……
阴险!
事已至此,决定权只在皇帝手中。
但见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