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浓云翻滚，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菜市口的人却越聚越多。

“快啊，晚了就赶不上看行刑了！”更何况，今天要行刑的是曾权倾朝野的太子太傅——王家满门。

王家这些年恩宠不断，王大人官拜太子太傅，王家长女更是贵为太子妃。一旦太子即位，王家便会荣宠一世。

只可惜，王家对将要唾手可得的荣宠仍不知足，竟怂恿太子谋反！

皇帝震怒，遂下旨，处斩王家满门。

……

与菜市场不同，此时的冷宫里，一片死寂。

王婉晴躺在角落里，身边是贴身宫女青禾冰冷的尸体。

枯瘦的手指在青禾的身上摇晃着，张着嘴，吐出的声音却干哑无比：“青禾、青禾……咳……咳咳……”

“吱扭！”一声。

身后破烂的木门被人推开。

王婉晴焦急地望过去，映入脸的，竟是一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呀，姐姐竟然还没死？！妹妹让人送的粥你没吃？”王婉柔掩着嘴，似乎一脸惊诧。

“粥……粥是你送的？”王婉晴抓着青禾衣角的手一颤，终于明白，为什么青禾喝了那碗粥，会立刻倒地不起！

“咯咯，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圣母心肠，就一碗粥也要分给身边的宫女喝，这下好了，姐姐，你害死她了！”王婉柔将手放下来，嘴角得意地翘起。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王婉晴扭过脸去。

“姐姐，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王婉柔笑嘻嘻的，语气轻缓，又走近了几步：“今天是王家抄斩满门的日子呢，我让你们一起走，你可欢喜？”

“你说什么！”漠然的脸猛地转过来，抓住她：“你做了什么？！”

“姐姐，你抓疼妹妹了！”王婉柔软声说着，脚下却狠劲一踩王婉晴的胸口。王婉晴吃痛，顿时松开了手。

“王家怎么也养了你十几年！”

“那又怎样！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将我娘送进家庙，她怎么会死？更何况，他将你嫁给太子，那我呢！我从小就喜欢太子，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把你嫁过去。你哪里比我好？”一字一句，王婉柔渐渐声音拔高，眼神也狠厉起来，但很快，她又娇笑起来，眼波流转道：“可世事难料，我现在可是皇上的人。”

“姐姐，你可知王家为什么会被满门抄斩吗？这可多亏了太子呢！”

“你以为他娶你是因为真的看重你？看重王家？蠢货。”王婉柔一字一句，盯着满眼不可置信的王婉晴道：“夺嫡之争，重要的不是王家，也不是你这个女人，而是皇上的心。太子所图远大，舍弃一个王家，换得陛下信任，这笔买卖可不亏。”

“不……不会的……你说谎……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王婉晴犹如梦魇般反复念叨。

“不仅蠢，还傻！”王婉柔一脸鄙夷。

“你骗我！你骗我！我、我要杀了你！”王婉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王婉柔的小腿，将她扯倒，而后，双手掐向对方细嫩白皙的脖颈。

“唔！”

王婉柔大骇。但任凭她怎么喊，这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二人，和青禾的尸体。

为了防止落人口实，她把带来的人都留在冷宫外头，此时却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恨极了的王婉晴死死的掐住王婉柔的脖子。

“婉晴，放手！”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冲了进来，用力扯开王婉晴掐着对方的双手，而后甩开。

王婉晴已经被关在这里一个多月，少吃少喝，根本没有力气，被来人一甩，身子径直飞出去。

“嘭”地一声撞在地上。

“婉柔，你没事吧？”赵玄胤搂着怀中的美人，神情中满是担心。

王婉柔却推开他，语气冷淡：“太子还望自重，如今，我是陛下的柔妃。”

“婉柔！”赵玄胤神色痛苦。

呆呆趴在地上的王婉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她的夫君，当着她的面，去体贴另外一个女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痛苦煎熬。

往日种种情意深厚，竟然，都是假的？

心被一双大手揪着，收紧，撕扯，再收紧。

“你们……为什么……”声音颤抖几不成调。

赵玄胤面色冷沉，但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却不自觉觉得有些难堪，别过头去。

“王家抄斩，是你做的？”王婉晴攥着拳追问。若刚才王婉柔口口声声的告诉她，她还可以认定对方在说谎，但现在，她却不得不信了……

可，为什么？

她对他不好吗？

十六岁，她嫁进太子府，为他素手做羹汤，陪他月下对弈，陪他骑马射箭……他说想吃西湖莲子羹，她便早早算着日子，等着莲子生出第一茬时便开始收集……

“为什么？”

“婉晴……”赵玄胤神色复杂。

这个女人，若不是王家人，若不是他不得不舍弃的棋子，也许，他也是愿意给她一分宠爱的。

但可惜……

“对不起。”他说，心中却毫无悔意。

“婉晴，父皇对王家忌惮已久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皇位，莫说是一个女人，就是他后院的那些所有莺莺燕燕，就算是他的骨肉，他也能舍弃！

“呵……呵……咳！咳咳！”王婉晴喉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所以你娶我，就是为了扳倒王家？”

“……”

“婉晴，我曾想要保你的！”看着女人眼神中的失望和怨恨，赵玄胤不知怎的，竟然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王婉柔顿时脸色阴沉。

她嘴上虽一直拒绝着赵玄胤，但那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对这个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得到。

本以为自己的欲擒故纵早将他握在手中，但如今看，他竟还对自己这个便宜姐姐有心思！

“玄胤，成亲之日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既娶了你，这辈子，定然不负你。”王婉晴说着，突然笑起来。

双眼如月弯弯，两个小酒窝，当真笑得好看。

赵玄胤抿紧了唇，脸色有些难看。

“玄胤，你说，你最喜欢我这双眼睛，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还喜欢吗？”

王婉晴声音陡然凄厉。

赵玄胤面色黑沉如水，看着王婉晴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再也不复从前的光亮清澈。

这样的王婉晴，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喜欢你这双眼睛？”王婉柔突然娇笑出声。

王婉晴没有理会，依旧直直的盯着赵玄胤，盯着她的夫君！

没有得到回应，王婉柔觉得有些许恼怒。自她成为陛下的宠妃，还从未有谁敢如此轻慢她！“来人！”王婉柔扬声喊道。

“柔妃娘娘！”一个满脸横肉的嬷嬷出现在门口。

王婉柔看着她，又看着王婉晴，突然笑了：“咯咯，既然太子殿下喜欢这罪妇的眼睛，那就剜下来，留给太子好好把玩。”

“婉柔！”赵玄胤震惊。

不管怎么说，婉晴都是他的妻子。他可以放弃她，但是剜了她的眼睛，他却觉得着实残忍了些。

“怎么？太子殿下，舍不得了？”

赵玄胤张了张嘴，如今，婉柔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他不能因为一个必死的女人去得罪她。不值得。

“这就好，”看着赵玄胤不再反对，王婉柔满意地点头，对着嬷嬷冷声吩咐：“剜了她！”

“是！”

“赵玄胤！王婉柔！你们不得好死，我就是下地狱也会记着你们的！”随着一声凄厉的诅咒，王婉晴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竟真的被嬷嬷生生用手剜了下来。

“哼，来人，将她给我送去后头，烧成灰！本宫让她连鬼也做不成！”王婉柔下令。

看着满脸血污和怨毒的王婉晴，这一次，赵玄胤居然没有出声反驳。

死就死了，惨就惨了。

已经这么惨，再惨一些又如何？

总归，他心里曾是记挂她的。能被他这样注定是九五之尊的人记挂，在九泉之下，她也该觉得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