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八分钟,全篇扯淡的小学生作文跃然纸上,一直看着的班长和同桌萧蔷以及一圈瞧热闹的小朋友都傻眼了。
萧蔷的惊叫声响起:“黄瀚,你的字怎么一下子写得这么好看?”
哟,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黄瀚小时候的钢笔字如同鬼画符,一直到了初中才开始花时间练字,后来工作了也经常练习,谈不上有多么漂亮,只能算中规中矩。
但是这样的钢笔字水平已经超越一大半教师,比姜胖子的水平高多了,小朋友当然被惊着了。
黄瀚敷衍道:“我以前字写得不好是因为不认真,认真写自然就好了。”
萧蔷有些不相信,喃喃道:“我从来都是认真写字啊,为什么总觉得不好看,而且快不起来?你怎么会写得又快又好呢?”
班长呆了片刻,开口道:“咱们扫墓是清明节前一天,那天根本没下雨啊!”
黄瀚老脸一红,道:“这不重要,弄点小雨出来寓意着少先队员缅怀先烈的沉痛心情难道不可以吗?”
“好像有道理,你这篇作文写得很好,字也工整,应该能够得个优。”班长收了作文本走了,丢下一句话。
等小伙伴们都走开了,黄瀚小声问萧蔷,“刚才来收作文本的是不是班长啊?她叫什么名字?”
萧蔷惊讶道:“啊?你开什么玩笑,居然问张春梅叫什么名字?”
黄瀚立刻醒悟,有些问题不方便开口问,问多了会被别人认为是神经病。
没辙,黄瀚只能连哄带骗,心里想,我这么大岁数的人骗一个小学生,还真是不要脸啊!
接下来上算术课,黄瀚当然没有用心听讲,而是从头把书翻了一遍,只要老师点某个同学的名字就默默地记下来。
可是这个异类的举动被教数学的归老师瞧在眼里,在点名让同学去黑板上演算之时叫了四个同学,其中就有黄瀚。
一个老男人只得厚着脸皮在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面前做了一道三年级四则混合运算,有可能这些题目在三年级的孩子面前算得上有一定难度,上去的四个小朋友中居然有两人做不出。
归老师本来是想着点名让黄瀚做题,发现黄瀚做不出来或者算错了就把成绩不好、上课还不认真听讲的黄瀚骂个狗血喷头。
情绪都在酝酿了,谁知结果是最不可能做对题目的黄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答题回到了座位,老归有一种一拳打空的失落。
她干笑两声,道:“黄瀚同学大有进步,题目做得又快又正确,希望以后再接再厉,上课一定要集中注意力。”
这应该算得上老师的口头表扬了,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用见鬼了的眼神瞧向黄瀚。
黄瀚立刻起立大声道:“归老师,您辛苦了,我保证以后认真学习,争取下一次考满分!”
“满分?你?呵呵,老师拭目以待!”归老师有些讶异,让黄瀚坐下后,对全班同学道:“黄瀚同学的精神值得鼓励,以后同学们多帮助他。”
第二节课是语文,班主任姜胖子就是语文老师,她一进教室门就盯着黄瀚瞧了足有半分钟,引得全班同学都往黄瀚这里看。
原因很简单,作文星期一就该交了,只有几个同学拖拖拉拉一直到今天才交,还有两个智力最不堪的恐怕这辈子都交不了。
这个年代有可能是缺少婚前体检,也有可能是近亲结婚者有些多,故而有智障的孩子不少。
由于大家都不富裕,基本上没有经济条件把智障孩子送去外地为数不多的特殊学校接受教育,故而班级里总有留级再留级的学生。
班长张春梅把黄瀚的作文交给老师后还特意报告了她看着黄瀚一口气完成作文的事实,问老师明明没有下雨,却为了表达沉痛的心情故意写成阴雨天对不对。
姜胖子看了黄瀚的作文后,心情开始沉痛,天仿佛也要下雨。
她觉得不可思议,即便这篇作文不是黄瀚自己写的,能够如此快的默写下来而且一个字也没写错,已经堪称神奇。
况且里面还有十几个没掌握到的生字呢!开篇的诗句三年级也没有学到啊!
正如黄瀚不喜欢姜胖子那样,姜胖子真打心眼里厌恶黄瀚,要问什么原因,倒是没什么,她就是不喜欢破衣烂衫被同学欺负了只会哭鼻子,成绩还一塌糊涂的孩子。
往往这种学生在她嘴里就是两个字:“烂屎!”她经常指着这样的学生骂出这两个字,有时还加个“臭”字。
这个时期教师这个职业收入不咋地,决对不是十几年后的吃香喝辣,后世实验小学的班主任过个中秋节如果不能到手小半年工资,那就是混得太差了。
姜胖子水平差、风评差跟不上学校发展的节奏,后来早早的就内退了,黄瀚大体记得应该是三水实验小学教学楼落成后就没瞧见过姜胖子上课。
黄瀚的那篇作文太过诡异,姜胖子留了心,上课之时特别关注黄瀚,默写生字、背诵课文都点了黄瀚的名。
黄瀚没想到被班主任盯上了,又是背课文、又是默写生字词。
还好他特意读熟了备注的必背课文,对于姜胖子的特殊照顾能够应付自如。
这绝对反常,更多同学觉得黄瀚不一样,暗自腹诽活见鬼了。
连黄瀚都能够流利背诵的课文,为何自己还背不下来?
连黄瀚都默写得出的生字词说明没难度,自己万万不能写错了。
姜胖子毕竟是老师,揪不住黄瀚的错处当然不好随便发火骂人,憋得难受,下课之时貌似都在想事情,很明显心不在焉。
“叮铃铃”古戏台那个方向传来电铃声,校园里顿时喧闹起来,黄瀚一路小跑着回家,估摸着用了三四分钟而已。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剪指甲,洗手,终于摆脱了乌黑的指甲缝。
张芳芬一如既往地忙碌,也没工夫发现儿子的异常表现,只有七岁的妹妹黄颦跟在黄瀚屁股后面转。
黄瀚拿出碗筷用井水再次清洗后没多久,黄道舟和黄馨也一前一后进了家门,中午饭很简单,一大碗青菜,一大锅杂粮饭。
为何要吃杂粮?难道这个时期就懂得养生了?
啊呸!
那是因为黄瀚家里有四个农村户口,口粮需要花钱去户口所在地的农村生产队购买,没有挑选的权利,有什么粮食买什么。
不可能有精米、白面,而是稻子、小麦、红薯、大麦等等搭配。
如果只买稻麦,那么结果只有一个,粮食不够吃,等着饿肚子。
为什么非得去生产队买口粮?那是因为其他地方的粮食都是需要粮票的,黄瀚家里一个月只有二十八斤粮票。
没有粮票就得花高价从黑市买粮食,黄道舟家穷得底儿掉,平价粮都是买最便宜的糙米,哪有可能买得起黑市高价粮。
今天的饭锅里就是六成压扁的大麦混合四成糙米煮熟的杂粮饭。
儿时的黄瀚受不了大麦扁的粗糙,以前经常在吃饭时哭着抗争,然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另外为黄瀚开小灶。
聪明的张芳芬煮饭之时刻意不把大麦扁搅匀,装饭之时往往先给黄瀚装饭锅中心基本上是米饭的那部分。
黄瀚没注意,张芳芬就装好了五碗饭,其他四碗都有些发黑,唯有自己面前的一碗微微发黄。
黄瀚看着眼前糙米含量达到九成以上的饭碗,鼻子一阵阵发酸。
他默默的站起身,来到放饭锅的台子前把这碗饭倒进锅里搅动,重新装了满满一碗黑乎乎的杂粮饭。
看到了双亲疑惑的眼神,黄瀚报以微笑,克制住要流泪的冲动,道:
“爸、妈,以前我不懂事,让你们受累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搞特殊,我要跟你们同甘共苦。大麦饭算什么,你们吃得下,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