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多年前的绑架案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视线中浓烟蔽日,灼热的火舌肆意升腾,疯狂如海藻般蔓延过屋里的每一寸,这是曾经她亲手挑选装饰出来的爱意满满的居所,也是加诸于蒋铭玺不可喘息的囚牢,满室狼藉,琳琅碎地,和她一起,被细密的浓烟裹缠着逐渐在这世界消靡殆尽。
尉予乔呼吸一窒,她分不清是因为历历往事不可回溯,还是浓烟太过呛人。屋内昏昏暗暗,不见天光,唯有烈焰灼眼。
很久之前她就不再拉开窗帘,终日困顿萎靡在这居所中画地为牢,阁楼随处散落着她厚厚的一叠叠画纸,浓墨重彩的色泽,靡艳的画风,一如她的沉沦。
在这寸土寸金的蓼兰买下这一幢别墅,对蒋铭玺而言轻而易举,于他而言本身名下便有不少房产,想要金屋藏娇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蒋铭玺不提,她只会装聋作哑。尉予乔曾竭力守住貌合神离的假象,佯装端庄高华的蒋太太,凭她的样貌身家简直轻而易举,但这一切全在AR的新品发布会上悉数破裂,蒋铭玺的女伴娇娇小小,清汤寡水,穿着一袭白裙在衣香鬓影间硬生生将平凡的面容衬出几分素雅可人,很熟悉的面容,但尉予乔想不起来是谁,她吃了太多药,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很多事都会忘记,只知道那个女孩似乎姓沈,不是圈内人,甚至也不是名门世家之女,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毕业后进入AR实习,哪也平凡,哪也普通,应酬客户时被言语轻薄,恰巧遇见蒋铭玺解围,至此一路拨擢而上。
蒋铭玺万般不是,却有一点很好,他每日回家,哪怕应酬宴饮酒酣酩酊,哪怕加班开会到凌晨,司机王叔都会送他回来。
尉予乔记得,那是一个晚秋,风有些冷,蓼兰在郊区,接天莲叶的碧色,树影葱茏,夏天清爽宜人,入了秋便有些清冷,叶落飒飒有声,王叔拉开车门,搀着醉酒的蒋铭玺有些跌跌撞撞的,她站在有雕着洛克花纹的门前,一瞬不眨的望着蒋铭玺的面容。
素日清冷的气质略略削弱,蒋铭玺乌沉沉的双眸闭阖着,尉予乔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眸含星光,好似有万千星汉灿烂,初见惊鸿,再见钟情,仿佛一生的缘起缘灭都在他的流眄间。尉予乔只披着一袭睡袍,绸缎般的长发别在耳后,她接过蒋铭玺,恋恋的望着他,从不曾有机会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也渴望着这片刻的静谧,无关风月爱恨,只让她有种错觉得以倦鸟归巢,楠木可依。
尉予乔亦是经得起时光雕琢的尤物,不过她处世云淡风轻,AR见过她的人都会惊叹蒋太太的姝色,却会议论太过冷淡,看上去冷情冷心。
她搀着蒋铭玺往屋里走,路不远,他的温度贴合着她的臂弯,亦步亦趋,她走得比婚礼上的那条路还要幸福。
“夫人,其实蒋总很在意您的,他每次无论多累,哪怕是醉得不省人事,也会记得自己要回家。”
王叔的话语陈恳,他在蒋铭玺身旁十余年,也算半个长辈,肺腑之言,哪怕是理解错了蒋铭玺对于回家的执念,那也是对自己的关心呵护,毕竟自己也曾在蒋家渡过漫长的岁月,王叔对自己的疼爱不假。尉予乔转身笑一笑,道谢默认了这一说辞。
如果不是阴阳差错的巧合,自己也不能和蒋铭玺同一屋檐下相处十余年,乃至于让今后的生命完完全全的纠缠在一起。
她是尉家唯一的女儿尉斯瑜,却寄住在蒋家多年。十多年前轰动明城的绑架案,绑匪闯进医院,控制了ICU所有的医护患者,所有人被吓得瑟缩。绑匪的目标很明确——蒋家准备推进手术室的小女儿蒋予乔,蒋氏收购了蓼兰导致了绑匪资金断链破产,他近不了蒋氏夫妇的身,蒋家小少爷蒋铭玺又恰好去了英国看望祖父,他唯一有可能能够报复到的对象,只有先天性心脏病准备手术的蒋家的小女儿——蒋予乔。
绑匪的刀架在蒋予乔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隔空逼迫外面的警察口吐威胁打算逃离。尉斯瑜是偷偷溜出来看自己好朋友蒋予乔的,她们在ICU相识,当时同样体弱多病的小姑娘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梳着童花头的两个小姑娘眉眼间惊异的相似,嬉笑打闹宛如双子。
两个小姑娘自以为偷偷瞒着大人发展的友谊日益坚固,却怎知蒋尉两家本就是世交,大人乐得看她们自娱自乐。今天蒋予乔做手术,尉斯瑜特意从自己的病房溜出来找她,谁知甫一进门便看见这场景,蒋予乔泪汪汪的可怜极了,尉斯瑜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喊自己才是蒋予乔,让他放人。这时和谈失败,绑匪不愿再周旋,望着两个面容相似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他也吃不准,干脆下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等尉斯瑜再醒来便是和蒋予乔捆在一起,蜷在一辆不知驶向何处的面包车上,车里又脏又乱,一路颠簸起伏,尉斯瑜和蒋予乔背靠背绑着,她看不见蒋予乔的脸,只能絮絮的和她说着话。
“爸爸妈妈会来救我们的,你相信我,我们肯定会回去的!”
蒋予乔始终沉默着一声不吭,只是和尉斯瑜接触的肌肤越来越冰冷。十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十个小时过去,尉斯瑜又累又饿,早已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紧紧握住蒋予乔冰凉的手,不让自己害怕,她想回家,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她还想吃新鲜的蛋挞,穿漂亮的裙子,她还有好多好多想的事情。
车厢后门被骤然拉开,尉斯瑜的双眼长久不适应日光,泪眼蒙蒙的,她只能任由绑匪粗暴的把她们提鸡仔一般扔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示弱。她咬紧牙关,却也在奇怪蒋予乔也难得的没出声,要是往日娇气的蒋予乔早哭哭啼啼的了。
“草,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