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林北，你得请客啊！”

“这次肯定是你了，除了你，可没别人符合条件了！”

同事们连连恭喜，让林北很高兴，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只是，没看到最终的公布结果，他还是不敢答应。

“等结果看看吧，要真有我的名字，肯定要请客的。”

一身白大褂，林北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略微有些沧桑。

三十好几的人，从本科毕业就进了津州市第一医院，如今再想以本科生的身份进三甲医院，可就难了，但也因为这本科生的身份，工作十年，林北的职称依旧没能提升上去。

总算，要轮到他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北脸上云淡风轻，可心里激动坏了，作为中医科室的顶梁柱，他没有高的学历，但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学习中医，让他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

平日里科室来的病人，对他都赞不绝口。

可是病人的信任和支持，并不能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好，依旧低廉的工资，让林北结婚至今，也没能买个房子，妻子的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这一切，很快就会改变，等他晋升成副主任医师，工资待遇提升，在科室的地位也相应提升，妻子对他的态度，肯定也会改变。

林北早早就在妻子一直想去的西餐厅，订好了位置，就等公布结果之后，把这当惊喜告诉她。

忙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林北坐在椅子上休息，忐忑地等着通知。

“哎呀！你怎么扎的针？瞎了吗？”

诊室里，突然传来暴怒的声音。

林北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

诊室里，一个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怒气，指着自己出血的胸口破口大骂，“你到底会不会啊？扎了几次都扎不对位置，还是你拿我练手玩？”

被呵斥的年轻医生小许抿着嘴，脸色涨红：“我看林医生就是这么扎的，哪里有错？”

“你还顶嘴？给我滚！我不要你扎！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被你扎死我上哪说理去？”

暴怒男子看着有点身份，一点都不客气。

林北赶紧上前，拦着还想争辩的小许：“你先去别的诊室，这里我来。”

旋即他安抚着病人。

“别生气，年轻人多少有些紧张，但他们都是研究生，在学校学习过，不会有问题的，我这边帮你处理一下好吧？”

他今天心情好，脸上都带着笑意，可病人的怒气根本就缓和不了。

“研究生怎么了？还不是狗屁不懂！我说他愣头青他还不服？我看你们这医院就有问题！”

病人怒气冲冲，“不扎了！老子不扎了！”

说完，他就穿上衣服，嘴里骂骂咧咧说要去投诉。

林北没有办法，遇上脾气不好的人，有时候你怎么解释都没用。

他正想再劝阻一下，门口有人在喊自己。

“林医生，晋升名单结果出来了！”

林北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同事的语气让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领导说了，这次该轮到他了，他那么大的领导，没必要骗自己吧？

他赶紧拿出手机，打开院内系统登录进去，当看到通知横幅，林北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点进去，一眼就看到科室里最终晋升的名单，再次没有自己的名字，反倒是刚刚被病人呵斥，什么都不懂的小许，他晋升了！

嗡——

林北脑袋瞬间就空白了。

“林医生？”

同事的声音，林北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有些恍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林北故作轻松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想让我请吃饭没那么容易。”

他收起手机，仿佛被掏空了灵魂，木然地走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发呆。

为什么又没有自己？

本科毕业工作十余年，在科室里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领导几次的表扬和嘉奖，都只是给自己画饼么？

反倒是小许，虽然学历比自己高，可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工作五六年了，连最简单的针灸，都总是出错！

几次都要自己给他擦屁股解决麻烦。

但是他晋升了，自己却依旧原地踏步？

林北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他一股怒气上头，起身就要去找领导要个说法，刚走到门口，就见刚刚那个病人，带着领导匆匆走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处理，这事要没个说法，我明天就带记者来堵着你们大门！”

科室门口，很快就哄闹起来，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的诊疗。

“林北，这到底怎么回事？”

领导脸色难看，满是不耐烦，盯着林北就骂，“我们要以病人为中心，要为病人服务，你怎么连这点都做不到？为什么会让病人如此生气！”

林北心中怒气更盛了。

他还没找领导要说法，领导反而来责问他？

“刚刚是小许给他扎针，并不是我。”

他强忍着怒气道。

“哪个小许？在哪里？”

领导喊道。

小许站在人群之后，听到领导喊自己，这才走了出来，跟领导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年轻，经验缺乏，你作为老同事，不知道带带他，指导指导么？”

没想到，领导压根就没说小许半句，反而依旧针对林北，批评的声音更加严厉，“这件事，你负有主要责任！”

“赶紧道歉，跟病人道歉！”

领导呵斥道。

他没什么耐心，只想赶紧让林北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息病人的怒火。

可这话，让林北气得笑了。

十几年没能晋升的怒气，平日里领导画饼的怨气，还有现在，明明错的不是自己，竟然也要自己道歉？

他们是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觉得自己好欺负么？

“领导，做错事情的不是我，凭什么要我道歉？”

林北声音都有些颤抖。

周围的同事，病人，都看了过来，谁也没想到，平日里的老好人林北，也有发怒的时候。

就连领导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北今天居然还敢顶撞自己。

他冷笑一声，盯着林北喝道：“谁说对的人就不能道歉？这件事在你面前发生的，你就该道歉！”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个老同事连忙拉着林北，其中一人低声在林北耳边道：“别跟领导犟，那小许……是副院长的侄子！”

难怪了。

领导不敢逼小许道歉，就来逼自己？

看着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话，林北深吸一口气，直接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下来，啪的一声摔在领导的脸上。

所有的怒气，不甘，怨恨，在此刻彻底爆发！

“你自己道歉吧！”

说完，他直接扬长而去。

身后发生了什么，林北已经听不到了，他也不想管。

此刻的他，只觉得胸腔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他工作了十多年的科室，什么都给不了他，本以为这次晋升总该轮到自己，可最终的结果，让他彻底失望了。

尤其是想到什么都不会的小许都晋升了，他更是觉得不公平。

林北回到家，浑浑噩噩闷头睡了一觉。

等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知道是妻子李美玉回来了。

林北下了床，蓬头垢面，年轻时候的他，英俊潇洒，也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李美玉倒追他了两年。

可如今，他工作十余年收入依旧没什么长进，李美玉对他的态度，也就彻底变了。

“下班了，我给你做饭。”

林北挤出一丝笑意。

可李美玉根本就不看他，自顾自换了拖鞋，进卧室拿了衣服就钻进了浴室，甚至将门反锁了。

这种防备和厌恶，让林北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

很快，饭菜好了。

李美玉洗完澡，坐下来吃饭，尽管林北用心地做了三菜一汤，可她只吃了面前一点，就嫌弃地放下碗筷回了房间。

夜色茫茫。

林北钻进被子，李美玉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他犹豫了一下，想跟李美玉说，自己打算辞职，不管是去私人医院，还是怎么样，他都不想继续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医院呆了。

“你不用跟我说，”

可他还没开口，李美玉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不是挺厉害么？都敢当众跟领导吵架，难怪这次晋升又没有你的名字！”

“我……”

“你什么你？”

李美玉一开口，怨气就好像连珠炮似得，“你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岁的时候？靠着一张好看的脸，就能骗人？”

“你三十五了林北！”

“可你有什么？职称职称没有，工资工资没有多少，房子到现在也买不起，你非得我跟着你租一辈子的房子？”

同在一个医院工作，医院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李美玉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林北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她更是嘲讽道：“人家小许是副院长的侄子，还是研究生，遇上这种事情，你不帮忙顶上去赚个人情，还指望让他道歉？你连这点反应都没有？”

“我看你是蠢到头了！”

“我没做错，难道也要我道歉？”

“谁说对的人就不能道歉？”

李美玉说的跟领导一样的话，“人情世故啊，你懂不懂？”

“我不懂。”

林北有些赌气道。

“那就别懂！”

李美玉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你妈天天想着抱孙子，我看她也别想了！我告诉你，没买房子，我不可能给你生孩子，你别想碰我！”

她啪的一脚将林北踢下床：“要是这份工作都丢了，咱们俩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