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鸯牵着归云的手穿过并不熟悉的田地,在太守府不远处的一幢孤独篱院前停住了脚步。
孩子离开的时候他着人悄悄跟着,虽是第一次见子离,可有些事情不管过去多久仍然清晰的仿佛在昨天发生,叶鸯面色不改心里却激起了阵阵波涛,那段伤痛像个旋涡般把他卷入沉重的回忆。
他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若是如他所想,那么......
然而到了屋前却踌躇了,把心瑟缩在墙一角,怕一触碰回忆就会把它吞噬掉,直觉告诉他,这个老慕知道那些事情,可自己该不该打破这段平静呢?
忘记站了多久,直到女儿嚷着冷的时候矮屋的门吱呀声响,老人端着烧过的炭灰出门,他看到了在冷风中伫立的男子,老人眯起的双眼陡然睁大,身形一个恍惚,两行泪决了堤般落下,手颓然落下,带着嘶哑地声音跑向男子,并在他一步之外驻足,紧接着砰然下跪:“公子——”
叶鸯找回在这声公子声中找回了自己,连忙扶起老人:“慕温,这些年,你、他还好吗?”
只是问出口,叶鸯便苦笑,只消看看这光景,这两人生活的并不如意:“我初见子离时,他说是老慕照顾他,我该想到是你的。”
他是谁?云笺睁着小小的眼睛,双眼茫然,却清晰地知晓爹爹很伤心,而这个叫慕温的老人在见到叶鸯的时候就已知道他来此处的目的。
“日子总是要过,屋内狭小,我带公子去后边吧,”老人有些局促和尴尬,将叶鸯带到屋子后边,絮叨这这几年的生活,“只是夫人走后少主越发沉默,真的不像个孩子啊,这次也多亏了公子相救。”
是啊,他心急火燎赶到枞林镇的时候哪会想到是这个孩子帮了他诸多忙呢。
叶鸯忍住心中泛起的苦涩:“孩子也五岁了吧,是时候该温书学习了,可找好启蒙夫子了?”
老人缓缓摇头,像他们这般被孤立的,怎会有人愿意收留,能不落井下石便好。
叶鸯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忙掏出准备好的玉佩:“你带着这块玉去找城中琳琅阁主,他与我速来交好,应是会想办法,孩子大了,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云笺带着挑了许久的礼物跑进屋中,原来虫子哥哥是住在这里的,看着破旧的小屋,她心中闷闷的,好像憋了一股子儿气透不过来。
慕温将子离接到家中时他已经睡过去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受了惊又奔波了这么久,云笺可以安心睡在叶鸯怀中,而他只能强撑着到家。
她见子离还在沉睡,想推醒他,可看到额间微微皱的眉头,忽然有些不忍打破这样的宁静。
云笺将小小的手指按压在他眉心,心中悄悄地问着:“虫子哥哥,你不开心吗?”
直到叶鸯准备离开时,云笺起身走向屋外,却不知子离早已醒来,他看着正要跨出门的云笺,不知为何有种不再相见的错觉,慌忙起身喊住了她。
“我叫慕清归,字子离。”
云笺记下,许多年以后即便咫尺天涯,她也未曾忘记。
直到回了方府,叶鸯也未曾缓过气,这些年来他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可他不敢去打听,不敢接济,就怕知道这种情况,但今日因公因私既然来了岑州,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他去看了他们。
方知遥的消息传得很快,他匆匆赶来,此时叶鸯刚安抚了女儿睡觉。
“大人果不出您所料,我们在前往画临的路上拦截一辆马车,共抓捕了两个人贩,车上还有几位小主子。”
叶鸯冷哼,这方人果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于是便吩咐方知遥:“方太守,将这两人押往官府,本官亲自审理。”
“是,大人。”方知遥一方热血,眼里自然容不得沙,而这些人实在可恶,竟挑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下手。
“大鱼既然上钩了,我也该去收网了。”叶鸯轻语一句,吩咐左右看好小姐,之后便带着亲信赶往一处不知名的山中。
方知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插手,所以只得了叶鸯吩咐守在山下关隘处等候,方家军知道这是立功机会,而太傅大人又是来抓捕拐带小孩的罪人,浑身充满了干劲,誓要将这帮畜生绳之以法。
在周密的计划之下,绑匪眼见着不能逃脱,挣扎无奈时一口咬定拐带孩子是为了卖钱,叶鸯还想再问却没有及时发现异样,待反应过来,几人早已吞毒自杀。
事情似乎并非拐带小孩这么简单了,只是叶鸯最要紧的并非查案,而是这两个瑟缩在山洞一角的孩子。
仔细瞧着,他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被这几人囚禁以来吃得太少,所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加上许多天没有梳洗,仪容有些乱。
“太傅——”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男孩委屈的嗓音中带着轻微哭泣声。
叶鸯抱起男孩,低声哄道:“泽阳不哭,我们回家。”
离去前叶鸯再一次环顾四周,山洞仍旧是山洞,至少以他的眼力并未察觉不妥,不过总觉得心里有些怪异。抱起孩子,东西撞击石头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块并不罕见的墨玉引起了他的注意。
“太傅,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扯下的。”见到熟人,小孩也不怕了,于是把趁那人不注意扯掉本就有些松散的玉佩的事情告诉了叶鸯。
玉佩上的图案是很常见的花开富贵,并没有什么身份象征,摸着手感滑糯,略带一丝暖意,彼时,叶鸯虽有疑惑却并没有在意,只是找到孩子的欣喜掩盖了那一抹疑惑。
听说爹爹把坏人都抓了,云笺兴匆匆跑出来迎接,小孩子忘性大,早已忘记自己深陷险境吓得大哭的时候。
在大门口等候许久,终于等到马车渐行渐近,云笺立刻扑上去:“爹爹,你回来了——”
看到闺女,叶鸯收起了探寻的心思,牵着闺女撩起马车的帘子:“泽阳,我们到了,下车吧。”
小小的身影刚探出脑袋就听到云笺兴奋地大喊:“溪哥哥,你也来了。”
云笺不懂世故,这一声喊却让方太守几人浑身一震,普天之下能当得起太傅千金喊一声溪哥哥的除了当今太子崇溪还会有谁。
众人要行跪拜之礼,却听到太子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声:“本宫便服出巡,不必多礼。”
一句话带过,虽是稚嫩童声却也有君子天威,然而毕竟只是个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玩伴也是把被绑一事丢到某个旮旯里了。
云笺和崇溪自来独成一个世界,找回崇溪,叶鸯放下几日来心头沉重的负担,慈爱地看着女儿起劲玩耍的小身躯,考虑着另一件事。
晚上临睡前,叶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询问:“归云,明天和爹爹去外公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