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将来我们是蜗居，还是裸婚，我都无所谓。只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就可以了。”这是方东学前女友说过的话。

曾经这句话让方东学很感动，而如今这句话让他觉得很恶心。那个女人的嘴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而事实上，说这句话的人早就已经离他而去。大学四年的相爱，走上社会后一个月，这段恋情就崩溃了。不是方东学不够优秀，而是那个女人忍受不了艰苦。

方东学努力的不去想着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坐的车此时正沿着山路，缓缓行驶。即便是这样的车速，如今的方东学身体都吃不消。

方东学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发白的面色。他身子很虚弱，看上去，好像马上会晕倒。因为方东学已经活不长了，医生告诉他，他只有半年的寿命。方东学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打算去看望姨婆最后一面。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为什么悲剧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这些天，方东学不停的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所以他一直反复的问。往往会纠结很长时间后，又陷入苦恼之中。

汽车停在了山脚，司机扯着嗓门喊：“有没有人下车？”

“有！”方东学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他提起皮箱，缓慢的下车。汽车重新发动，车后轮拨动的尘土，让他觉得呼吸很困难。汽车消失在方东学的视线里后，他从口袋里摸索出香烟。香烟现在是为数不多的，他身体不排斥的东西。第一口烟进入肺里，他才觉得舒服了许多，提着皮箱上山。

此时临近黄昏，走山路显得有些阴森。茂盛的树木，遮挡住阳光，时不时传来乌鸦嘶哑的嗓音。以前走这条山路，方东学总慎得慌。此时此刻，他没有什么好怕的。死亡临近，一切的恐吓都变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方东学走了几十米之后，香烟就只剩烟屁股。他又点了一根，继续吃力的上山。姨婆住在山村里，随着生活的改善，这个村子也进行了改建。原先这条难走的山路，现在已经铺上了水泥。要是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盘旋在山上的白蛇。

“蛇盘山”是这座山的名字，起的很贴切。但蛇盘山最出名的是鬼仙庙。“人人拜天，我拜地。人人拜佛，我拜鬼。”这是唐代一名文人，在浏览了鬼仙庙之后，题的字。所以附近的人，不管求子还是求财，每年都会在春节过完之后来拜一拜。

想起鬼仙庙，方东学在心中苦笑。是不是当初自己也应该拜一拜，说不定他可以长寿，而不是只有半年的寿命。不过现在想这么多，都是没用的。人总有一天要面对死亡，他只是比别人早点面对这个问题罢了。方东学放弃了住院治疗，只是想在死前，再看看姨婆。

蛇盘村位于山腰上，下通山脚，上接山顶。据说当初建立村落时，取自“上承天灵，下接地气”的说法。传说后来鬼仙到过这个村，留恋这里的山景，住了下来。所以人们把鬼仙庙修建在山顶，一条笔直的台阶路，贯穿到村头。

村子里现在都盖了小楼，一排排紧挨着，成长方形状。鬼仙庙延伸出来的台阶路，将村子分成两个正方形。要是从远处看过去，有点小壮观。

方东学的姨婆住在左边第三排，最里面的小楼房里。他喘着粗气，经历一个小时的爬山后，已经疲惫不堪。姨婆正在洗菜，准备做晚饭。看到方东学的时候先是一愣，后匆忙将双手放在衣服上擦干净，跑出来迎接。

“东学……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姨婆关切的问道，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担心。

“可能是这几天没有睡好！最近公司派我出差，正好路过这里。我看着时间挺充裕的，所以过来看看姨婆。”方东学说了慌，毕竟对于老人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姨婆没有子女，一直将方东学当亲孙子看待。方东学是高中的时候成为了孤儿，后来读书的钱都是姨婆的血汗换来。本来想着有出息了，就好好的孝敬姨婆，哪里知道……

姨婆拉着方东学进屋，又是一顿唠叨。方东学强忍住泪水，假如自己不在这个世上了，谁来照顾渐渐衰老的姨婆？

她眉开眼笑的说道：“姨婆这几天老是梦见你，你果然来了！晚上给你饱鸡汤喝，补补身子。”

“喔……”听到肉，方东学一阵反胃。他已经多久没有碰过油腻的东西了？虽然会很难受，但他不能够让自己的姨婆看出来。

恶心的感觉减轻后，方东学进入姨婆的房间，打量着未曾改变过的格局。他打开了一个木制衣柜，在衣柜的上层有一个小抽屉。姨婆的钱都存在这里，他将自己的两万块钱塞满了这个抽屉。

姨婆早年是村子里的产婆，帮村子里的孕妇接生。后来交通发达，镇上的医院条件也好了。所以村子里的人都选择到医院里生产，有些有钱的人在产期到来，会住进市里的医院。因此方东学的姨婆就失业了，她是靠着一股韧劲，种果树维持生计。就这样让方东学完成了学业。

每次姨婆将果子卖了，就会把一部分钱存在小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等她发现多了两万块钱，估计方东学也已经离开很久了。

方东学此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头晕的厉害，只好躺下休息。生怕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暴露出什么疑点让姨婆看出来。

………………

方东学躺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姨婆推门进来叫他起床吃饭。晚饭是四菜一汤，以往方东学都是迫不及待的动筷子。这些本应该都是他喜欢吃的，但如今他都吃不下。姨婆给方东学盛了一碗鸡汤，让他赶紧趁热喝了。方东学闭着眼睛，不顾汤有多烫，一口闷了鸡汤。

他在害怕，害怕一口一口的喝，会吐出来。他只要熬过今天……可是……以后怎么办？谁来告诉姨婆，他已经死了。那么姨婆知道他死了，是不是会遭受到更加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