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低垂下了脑袋,只有云馥发现她眼眶微微红润,显然是被云老夫人说得快哭了。她这个便宜娘,是被便宜爹云谷救回家的事情,是家中人人皆知的。云馥在脑袋里好好一想,脑子里就有了这段记忆的回放。大约是在十九年前吧,有一天,云谷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受了伤的漂亮女子落进了陷阱里。那个漂亮的女子就是秦婉。之后,云谷也是不顾云家人反对,带她回家来养伤。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渐渐走到了一起。秦婉觉得云谷救了自己一命,再加上云谷对她很好,所以一颗芳心暗许。而云谷那时候都二十出头了,本村的女子都嫌弃云家人又穷又懒,不愿意嫁过来吃苦。何况云老夫人从不重视云谷这个大儿子,但凡有机会说亲,那也是给云伟和云友说的,哪有云谷的份儿?就因为秦婉嫁进来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嫁妆,所以这些年云老夫人看秦婉一直很不顺眼。一有机会就将旧事提出来说一说。“婆婆,云谷这几年也存了一点闲钱,这些银子也足够交这位公子的伙食费用了吧。”秦婉说。然而,云老夫人却骂道:“当初答应你这个扫把星进门,真是后悔。我儿子存点银子不容易,你现在竟然要给一个陌生男人花我儿子的银子!我呸,家中都无米下锅好些日子了,你们竟然还瞒着我这老太婆,存起私房钱来了。”云馥眼尖的瞧见二娘云李氏,藏起了腰间沉甸甸的银袋子。秦婉本来好心想求云老夫人收留男子,但一来二去,她反而被数落得什么都不是。她看着手腕上的玉镯,终于还是狠下心来:“不知这个,够不够当做他的伙食费?”那只玉镯成色尚佳,绿莹莹的,不知戴在秦婉身上多少年了,养得成色越来越好看。云馥知道,当年秦婉来到云家的时候,虽然什么都没带,但身上穿的戴的,都不是市井中普通的东西。而这些年,本来就数量不多的簪子耳坠,全都被二房、三房抢走了。就连她绾发的发簪,都是云谷用木头给她雕刻的,虽然饱含爱意,但却穷酸得很。而这只玉镯,也是秦婉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云馥柳眉一蹙,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男人旁边,眸子紧盯着他被砍破了无数口子的衣裳。忽然,她瞧见他腰间有一根精美的丝线,伸手一拽儿,一块儿精美的玉佩就落入了她的手中。巴掌大小的红玉,入手冰凉无比,就好像是从冰窖里刚刚取出来似的。通体暗红,上面雕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繁体鹤字,背面则刻了一个奇怪的图腾,十分的好看。“不用了,他既然来我们家养伤,肯定也要自己给银子。”云馥将玉佩递给了云老夫人,“请奶奶将玉镯还给我娘吧。”云老夫人刚接过玉佩,还没开口,就看见一个人影大摇大摆的提着鸟笼回来了。此人穿着浅灰布满补丁的衣裳,头发花白,手上却提着一只鸟笼,优哉游哉的回家来。这是云家的老爷,云馥的爷爷,云丰年。“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围在此处?”云丰年撑起眼皮子,看清板车上躺了一个人,“谁死了?”他和云老夫人夫妻感情淡薄,后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手上的鸟笼,那只翠鸟在里面叽叽喳喳的叫着,扰得她心烦。云老夫人压根不理会云丰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玉佩:“这小小的一块玉佩怎么够他抓药吃饭,我看,留他多住三五日就已经够了。”“奶奶,这块玉佩晶莹剔透,水头足,雕刻也十分精致。就算拿去当铺当掉,那也至少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只够在咱们这小坡农院住几天,那我还不如拖他去县里住客栈呢。住客栈都能住两个月。”云馥不满的说,这云家老夫人未免也太贪心了。云丰年常年受云老夫人冷落,早已习惯。他一双小眼睛定格在了那块玉佩上,不等后者答应,他自己就先将玉佩抢了过来:“我瞧瞧?”他看了又看,目光又落在了躺在板车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子身上,不由得裂开嘴儿笑:“收,路遇不平岂有不拔刀相助的道理。咳咳,云谷他媳妇儿啊,这人既然是云馥救来的,那就安排他住你们大房那儿。先说好了,这块玉佩就当是他住在咱们家一个月的房费。不过嘛,这抓药吃饭的银子,估计就得重新拿银子了。”云馥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牢爷爷挂心了,这块玉佩只管收着就是了。至于其他的,爷爷也说了,此人以后住在大房,吃穿用度我们大房自己会想办法。”刚才她说玉佩值十两银子,完全就是乱猜的,更别提后面的住客栈两个月了。现在她后悔了,因为一看云丰年这笑眯眯的好像狐狸似的样子,她知道肯定亏大了。可恨云丰年还一副义气凛然的样子,但这人深受重伤,如果丢出去恐怕要被野兽吃了,亦或是病死。只有等以后这男子的家人找来了,再让他们拿银子来赎玉佩。结束了这场闹剧,云馥和秦婉两个人先将云柳隔壁空着的房间收拾干净,这才合伙儿将男子抬进了那间屋子。云柳拄着拐杖,从门外看进去,躺在干净被褥里面的男子不知是死是活:“这人仪表堂堂,衣着不凡,应当不是乡下人。馥儿,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虽然他未曾出过后院,但前院的争吵声太大了,他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像是被人追杀。”云馥沉着一张小脸说,她目光凝重,想到了刚才章宏山说的话。他是被阎王爷勾在生死簿里的人了,如果救了他,就相当于惹麻烦上身。但她那时候哪里顾得了这么多,难道,要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眼前活活痛死吗?她做不到。但凡是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