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回去的时候,已经哭肿了眼。
她从小性格要强,一路求学也算顺风顺水,即使她从不肯轻易在人前流泪,眼下却叫她实在是狼狈不堪。
她和夏丞住的是城郊的旧民房,房子外面布满了爬山虎,只要一到了夏天,蚊虫就像是得到了最舒适的温床,常常咬的她和夏丞睡不着觉。
她们两个太穷,实在舍不得买蚊香,只用读书时候的旧蚊帐,如今蚊帐老旧,用大红的粗麻绳吊在小小房间的四角,如今甚至已经断了一角。
这样的地方,自然比不上江溪蕾能给夏丞的窗明几净、远大前程。
江溪蕾的摸样一看就已经事业有成,或许已经有了一线瞰江的豪车和别墅,一个女人能够混到如此程度,想来已经相当的成功,或许若她是夏丞,她也会这样选。
毕竟她只是在一个不入流的设计公司做设计师助理,主业是去门店里扫地、叠衣服、擦鞋。
萧灵还在怔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拿着锅铲做起了菜,三菜一汤,是平常难得的好菜,萧灵呆呆的坐在小圆桌前,才发现自己的领子都已经湿的不成样子。
好在,她今天在夏丞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萧灵对着蛋花汤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发现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
夏丞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三点,萧灵还直挺挺的坐在小圆桌前,桌子上的三菜一汤早已经凉透,在炽热的夏天里,混杂出略微变酸的味道。
夏丞闷声道:“怎么还不睡?”
这一声方出,他便已经后悔,他已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再也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的很,她在冬日里冰冷的洗澡水,熬过穷的拿洗衣粉洗头的火辣,却不想熬不过此时此刻夏丞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萧灵如上了发条的娃娃,慌张的站了起来,揭开扣住菜的盖子,露出底下重复的三样菜——她忧心忡忡,竟然将西红柿炒蛋炒了三盘。
寡淡的菜色如同两人僵硬的关系,萧灵慌张的又拿起一颗西红柿,低声道:“够不够吃,我再去炒一盘。”
夏丞鄙夷的眼神将萧灵从头到脚扫了一次,最后无视她的存在,径直走入房间中,将他的衣服从柜子中挪到了两人毕业时买的皮箱里。
这是他们两人唯一值钱的家当。
萧灵白着脸,见夏丞皱着眉头,半响才挤出一句:“是不是找昨天的衣服,我刚刚洗了,晒在窗户外面。”
两人的居住条件简陋,甚至没有阳台,她发挥聪明才智在窗户外面拉了一根塑料线,为这根线,夏丞还狠狠夸过自己聪明。
如今……都不一样了。
萧灵局促起来,最后却只能淹没在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里,如一条垂死的鱼。
夏丞冷笑了一声,将皮箱子一合,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洒在床上,高声道:“这是房东退的押金,我刚刚和房东谈了,今天就退,取了我的押金走,你要是还想租,你就自己把押金补上。”
他说话的神情中满是不屑,两人当初合租,夏丞出了6000块的押金,萧灵只出了300,魔都的房租昂贵的很,但是一年来,夏丞一分房租都没有出过,萧灵呆的很,半响,只憋出一句:“吃了饭再走吧。”
夏丞丝毫没有理会她,只是拉着皮箱往外走,立在小小的门口穿鞋,昏暗的走廊灯光,将他清秀纤长的身影晕染的陌生又疏离。
萧灵终于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喊了一声:“夏丞,我们八年了!”她红了眼眶,望着夏丞渐渐消失的背影已经泣不成声:“吃完最后一顿饭再走不行吗?!”
夏丞的脚步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夏丞的转身干净利落,萧灵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空荡荡的,像是灵魂都被抽的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具躯壳,她早已经把夏丞写在了自己的未来,如今未来没了,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恍恍惚惚的出了门,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江边。
她喝了酒,脚下不禁软的很,她本来就不胜酒力,今天喝的尤其多,直到两腿发软,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出了门。
江风阵阵,魔都黄浦路上的看江堤高的很,风浪大的季节甚至可以看海潮,但是眼下烈烈狂风将的萧灵吹的脚步发软,她觉得自己就要飘起来,像蝴蝶一样,轻轻一跌,就会落入黄浦江汹涌的海潮里。
萧灵靠在扶栏上,江对面是魔都的明珠塔,周围的商业写字楼代表了天朝最高的经济群,最优秀的人才,她知道江的对面高耸的群楼之中,有GDS的大楼,也有夏丞和那个女人所在的星海集团总部。
那里是魔都的巅峰,也是世界级的巅峰。
她惨淡的笑了一下,昏黄的灯光映上她惨白的脸,她张开了双臂,就像是要拥抱上江对岸的GDS双子楼,江风很大,将她的雪纺衫吹得鼓起了包,清瘦的身子在风中踉跄,似乎就要一下倾倒下去。
有人拦住了她。
有力的手一把拦住了萧灵的腰,萧灵被这动作惊的猝不及防,她本能的抵抗,两个人在风中踉跄起来,她将身侧的人奋力一推,却不想两人双双从看台滚到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将萧灵淹没,她想起自己不会游泳,疯狂的挣扎起来,黄浦江的水将她灌的吐出一串水泡,她恍恍惚惚的垂下了手,在昏厥之前,只能看到层层波浪,明珠塔的灯光在水中别有一番美景,她恍恍惚惚的眯了眼,看到一道黑色又修长的身影,如鱼一般灵活的朝自己游了过来。
她闭上了眼,感到自己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浮沉,一切都像是毫无声息一般归于沉寂,最后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禁锢在怀中。
她恍恍惚惚的以为是夏丞,待她钻出水面,也不知道脸上是江水还是眼泪,断断续续吐了几口水,狼狈道:“你这渣男,垃圾,死人渣——!”
她哽咽了起来,因为呛了河水,胃部一酸,今晚一个人扫荡光的三盘番茄炒蛋在喉头一滚,花花绿绿的涌了出来,悉数喷到了对方的身上。
沈誉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