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邵凛空死”的想法刚冒出来,唐允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有什么不对呢,心里那个声音说。邵家逼死了你唯一的亲人,你让邵家失去一个儿子。让他们体会一下你的痛苦,有什么不对呢?
她把那里声音强压下去,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倪正声把书放下,在她的记忆里好像这个男人总是捧着各式各样的书,她上学的时候曾经反复试图模仿那种专注感,却全部都失败了。如果没有人去打扰他,唐允几乎怀疑他会变成一尊雕像。
当他放下书的时候,又变回那个威严万分的长辈。在倪正声目光的剖析下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什么事情也不可能瞒住他的。她想,所以她甘心在倪正声身边呆了十四年,只因觉得这个男人一定会帮她达到目的。
父亲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己连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唐允轻轻咬牙,倪正声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在焦急。”
“叔叔,我....”她想要辩解,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的焦躁感暴露无遗。自从踏进邵家大门的那一刻那股焦躁的感觉就如影随形,她几乎维持不了丝毫镇定。看向邵力学的时候也是,和邵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仇恨慢慢撕扯着她,让她分分钟化成失控的疯子。
自己从来没有叫过这个抚养自己的男人为父亲,一向只以叔叔来称呼他。倪正声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他把书放到一边,双手交叉。那是正在思考的表现,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犹如冰水兜头浇下,唐允的心瞬间就冷了一半。
“你现在只是走完了一步棋,如果依旧这么急躁,干脆就不要继续了。”他悠悠的说道,目光宛如铁索圈紧唐允,“你这个样子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暂时先留在美国吧。剩下的由我来处理。”
“至于孙家的那个孩子,就把她从法国抓回来顶包吧。”
唐允手足无措,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孙菲菲是她蓄谋了很久的一步棋,自己费了好大口舌才劝动她逃婚,机票甚至还是她亲自买的。如今把孙菲菲抓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她不能继续呆在邵家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在心里想出好几种说服倪正声的理由,最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决掉。但放弃复仇对她来说等同于失去了一切,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收手!
“舆论....舆论怎么办?”她从喉咙里干巴巴的挤出一句,现在H市肯定满城风雨,都知道了邵家退婚的事情。即使孙菲菲回来也难圆其说。
“舆论。”倪正声露出嘲讽的笑,“你以为是谁在操纵着。那些小报们冒着被封杀的危险扒着邵家不放,你以为是谁让他们有底气这么干的?”
唐允这下才真的天打五雷轰,她忘了,倪正声是有这么能力的,掀起一点舆论算什么。那些追着不放的媒体都是他的手笔,目的不过是抹黑一把邵家的名声而已。
她坐回沙发上,“我一定会小心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能放弃,她心心念念想了十几年的事情,如果留在美国,一切辛苦就都白费了。她不眠不休的监视邵凛空的行程,收集部门的情报,又不惜得罪邵家二房当场甩了二夫人一个耳光,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步,她甚至可以笃定回国后邵凛空会加倍的的信任她。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都听您的!”她苦苦哀求道。
倪正声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充满焦虑不安,本来淡雅细致的容貌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扭曲,眼里还含着隐隐泪光。他抚养她十多年见过她因为失去亲人而放声大哭,见过她被同学欺凌默默忍受,却唯独没有见过她这幅景象。那是极端的憎恨,还带着一点...不舍?
他叹了口气,“算了吧。”
唐允仿佛被赦免般抬起头来,手指因为绞动一片通红。她甚至准备如果倪正声不松口,自己就跪下来让他答应的。
“早点回去,别让他等急了。”
唐允知道“他”指的是邵凛空,她谨慎的起来朝倪正声鞠了个躬。对方却叫住了她,“听说你们昨晚睡在一起?”
唐允猝不及防脸就红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
倪正声淡淡的注视着她,“去吧,一切小心。”
邵凛空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唐允正站在酒店楼下的花店前,正低头去嗅一朵百合花。
时值炎炎夏日,花店前搭了用防水布搭了棚子,把所有的植物都笼罩在荫凉里。似乎连席卷过来的风都凉爽了许多,满室的花都开的正到好处,年轻的女孩捧着洁白的百合,连表情都更生动了一些。
唐允就站在背对他的地方,整个人都淹没在馥郁香甜的气味里,背景是满屋绽放到热烈的花朵。衬得她身姿楚楚动人。
她手里仍然拿着那只百合,看样子是在和店主讲价。
邵凛空想去叫她,低头看到脚边正好放了新修剪好的玫瑰花,盛在水桶里。花瓣还粘了新鲜的水珠,红的骄傲而绚烂。是另一种极致的美丽。
他有了主意,低头把玫瑰从水桶里抽出来。转而放了几张大额钞票在桶里。
唐允发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回头就撞上了满眼的嫣红花瓣。玫瑰的香气凛冽优雅,浪漫的像是舞女荡开的裙摆。
目光顺着玫瑰花往上移,是邵凛空大写精致的脸。
她盈盈一笑,眼神里带着调侃。“你财务危机解除了?”
邵凛空潇洒的一甩头,“那是当然。”
邵家的企业在美国各地也有办事处,邵凛空一早给自己母亲打了电话。又在驻外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去银行开通了国际业务,总算把钱的问题解决了。驻外的经理忙着讨好少东家一定要请他吃饭,不过邵公子归心似箭,借口不懂业务问题就一溜烟跑回来了。
“啊~”唐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扑克脸。“那把昨天的房费给我报销一下,别忘了。”
邵凛空得意洋洋的表情立马就吃了瘪。“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大老远的跑回来想请你吃顿饭。你开口就跟我提钱,太庸俗了!”
唐允立刻还嘴,“谁昨天晚上试了八张卡都取不出来钱,开房以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唐允你真好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你的?”
邵凛空就像一只被扎了针的皮球,迅速泄气变瘪。把手里的玫瑰晃晃,无力的说。“我这不是报答你了吗...”
唐允想起手里的百合,“看着还好...不过你付钱没有啊?”
果然背后传来了一阵呵斥声,店主看到自己心爱的玫瑰握在别人手里怒不可遏。两手叉腰就朝着他走过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黑人妇女,体形魁梧的有两个唐允那么宽。邵凛空惊恐地抓着唐允,“‘我把钱放桶里了’用英语怎么说啊?”
...
修剪好枝桠的玫瑰十分漂亮,唐允在房间里找了找,最后挑中了床头柜上的一只摆设花瓶。素白色的瓷瓶,形状像是下垂的水滴。她接了半瓶水,小心翼翼把红色的精灵们都插进里面。
花蕾们都蓬勃的伸展着,给房间增添了一线生机。
至少还能再开两三天呢,她托腮看着瓶中的玫瑰。深思也有些凝滞。
房间装潢的很好,足有国内的二居室那么大。据说是旧金山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阳光投进落地窗,在地板上洒出一片金色的投影。淡蓝的纱质窗帘在风中舞动着,营造出一个温馨而安宁的世界。
邵凛空有了钱又恢复了一掷千金的本性,挑挑拣拣选中了这家号称“小型希尔顿”的酒店。然后立马拍信用卡入住了。她自然不必再两人挤一间。只是为了防止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两个人最好待在一起。邵家的考虑十分详细,只是大概没考虑到倪正声早就飞到国外,两人还已经见了面。
邵凛空就住在她隔壁。看样子没有对她起任何疑心,除了坚持不给她报销房款之外,还提出要请她出去吃饭。
她眼前毫无防备的浮现邵凛空的睡相,天真柔弱而不加防备。不禁有些失神。
门忽然响了。
她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了一下,然后把门拉开。邵凛空带着墨镜,换了一身普通衬衫牛仔裤。斜靠着门框潇洒的要命。看起来像是某个便衣出行的小明星,他双手插兜把头发一拨,对着唐允开始放电。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邵公子发情大概是不分种类和性别的,哪怕对着一只母猴子,也能做出这种迷醉的效果来。然而她在邵凛空手下干的久了,已经形成天生绝缘体。因此只是张了张嘴,忍住了吐槽他的冲动。
吐槽也没有用,总不能禁止他随时随地发情和抛媚眼吧?她曾经听过市里的富二代圈子里流传的一句话。被剥夺爱和发情能力的邵公子,魅力还不如被阉的公猴。
换而言之,大概邵凛空能征服一众花花草草,靠的都是他的爱,而且是源源不断无尽的爱。邵公子以他的博爱养活了无数长腿细腰嘟着红唇喊“老公”的美女。哪天如果他没有爱了,H市的风月场所就得先倒闭一半。
“走,爱妻。我请你吃饭。”
唐允想起那些三线小模特冲邵凛空喊老公的肉麻样子,顿时难受的胃酸上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