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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回来啦!”老七、老六这几个小家伙见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穿着白色袍衫的中年男子扑了过去,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着将最小的老七和老八抱了起来,又摸摸老五和老六的头,怜爱地看着王母,好一个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
有那么一片刻,王勃感到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情绪变得低落。
这就是王勃的爹?王勃凝视着他,只见他身高六尺有余,头罩硬脚下垂的青黑色的幞头(也就是最初的乌纱帽),身穿上衣下裳、皂色衣缘的白色袍服,面目如画,眉眼清秀,虽则过了那风流年纪,却仍不失人才和气宇。
就在王勃打量着王福畤的时候,王福畤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微微一怔,却又笑了起来。
“四郎,见到哥哥,怎么不过来跟某亲近?”王福畤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道。
“嗨,这孩子,没见你的时候一直嚷着要哥哥,现在见到了反而忸怩起来,——四郎,还不快过来给你哥哥见礼。”王母嗔怪道。
王勃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王福畤把其他几个孩子放下,蹲下来端详着王勃,揉了揉他的头,一脸关切地问道:“四郎,身体安好?哥哥听说你溺水了,连忙请了假,星夜兼程地赶回来,上路十天半月,现在才到家门,幸好路上接到家里的来信,得知你无恙,某才放心下来,如今你可好了?”
看着王福畤带着浓浓关切之意的眼睛,感受着身体里流动着的血脉相连,王勃心里一暖,对王福畤的最后一丝陌生感和抵触情绪顿时就随着一股晌午的微风散尽了。
“爹,四郎给你鞠躬了。”王勃作揖道。
王福畤大悦,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父子俩好不亲昵。
“咳咳”,身后传来两声干咳,王福畤醒过神来,讪讪地笑了笑道:“瞧某这……还有客人在呢,来,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某好友杜易简,襄阳人氏,快来见过你们阿叔,他可是带了礼物来的哟。”
王福畤连忙请出他身后的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向他的妻儿做介绍。
只见这杜易简,身穿蓝色衣缘的米绸色袍服,头戴青黑色的幞头,长得并不出众、形貌平平,但是行走之间颇有几分儒雅之气,想来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哟。”杜易简指了指他,摇头笑道,却又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几串冰糖葫芦打发给围着他不停叫阿叔的孩子们,并对一旁的王母崔氏歉意地说道,“某与王兄是在雍州重逢的,听说他要回绛州,某正好因为公务也要经过这里,所以就相约一起上路,来得时候太过匆忙,什么礼物都没带,到了龙门才想起,崔娘莫见怪才是啊。”
崔氏连忙说不敢之类的礼节性的话,王勃却拿着冰糖葫芦,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
这难倒就是传说中的“自食恶果”?自从冰糖葫芦现世以后,每回去牛母家中,热情得过分的牛母都要拉着他请吃冰糖葫芦,说实话早就吃得想吐了,这再好的美食,如果天天吃,都不会有人认为它比苍蝇好吃到哪里去。
大家相互见礼后,听说两人一路风尘劳顿,连朝食都还没有吃,崔氏连忙吩咐刘翁叫厨房上些好吃食。
吃完饭以后,王福畤和杜易简两人在屋檐下的榻榻米上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条短案,案上摆着两个白瓷杯,王勃抱着酒注子(唐代的一种酒壶),不时地给两人的杯子里注酒。
一般的孩子到他这个年龄,对大人的话都没有多少心思去听,但王勃不一样,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好青年,对他们的谈话正感兴趣,所以虽然在斟酒,但耳朵早已经竖了起来,就听他们说。
“……王皇后贤良淑德,竟落此下场,岂不令人唏嘘?”杜易简把酒饮尽,叹道。王勃忙把酒满上。王福畤默然不语。
接着又听他愤然而道:“那武媚何德何能,得圣人垂青,土鸡变凤凰?当真岂有此理!”
“哎哟,贤弟,你莫要发气,小心隔墙有耳。”王福畤环顾四周,颤声提醒道,就差扑过去将杜易简的嘴巴捂上了。
“隔墙有耳又怎么了?某还怕她武尼姑听不到呢!王兄,你我早年相识之时,汝是何等得意气风发、快意恩仇,现在怎么变得恁般战战兢兢的了?”杜易简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
“贤弟,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十几年都过去了,你某已不是当年的初生牛犊,难倒还看不清形势吗?试问像你某这样的芝麻官,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王福畤闷头饮尽杯中酒,叹息道。
杜易简重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颓然落坐,仰天饮尽苦酒,杯儿重重地搁在案上,王勃心领神会,将酒满上。
场面沉寂了良久,杜易简忽然悠悠地说道:“王兄,某明日就要走了。”
王福畤一惊,忙问道:“不是说要在寒舍多住几日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去?”
“王兄,游子在外,已有三载不曾回去过,家中老母,近来身体抱恙,今日某忽倍感思念,正好,趁着这次公务,回家看看。”杜易简解释道。
王福畤也不勉强,道:“既如此,杜贤弟,临别之际,某有诗相赠。”王勃心想,这唐人当真有意思,道个别也要附庸风雅一番。
“请。”
王福畤放下杯子,微一沉吟道:“月寒生露早,草色映江眸;折柳桥还冷,酌将酒暖喉。”当他念到最后一句“酌将酒暖喉”的时候,杯子举了起来,两人隔空虚敬了一下,就同时一饮而尽。
杜易简把酒杯轻轻搁下,神情有些伤感,略一沉吟,赋道:
“韶光去三年,马齿复空增。鸟飞思高木,缘何翅不成?唉……”
吟毕,自斟满酒,仰首饮尽,却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忽然他站将而起,负手而立,望向天上的弦月奋然赋道:
“夜寐三更冷,窗鸣几时宁;无人扉自动,欲暖雪难停;老病能夕起,青年岂晨瞑?晨升习剑起,几载报春情?”
诗句在寂然的夜色中久久地回荡,天上如面纱般遮掩着月光的云气似被轻轻地拨开,皎洁的月色顷然洒下,在杯中荡漾,曳起粼粼绿光。
前一首表达了他对韶华易逝的感慨,对现实的无奈,对自己至今尚未实现年轻时的梦想而伤感。
光阴如离箭,回首已百年。
但是最后一首语气顿时一变,首联和颔联是对现状的形象写照,但诗人并没有因此消沉下去,而是鼓励自己继续努力,才能不辜负家中慈母的殷切期盼。
“好,说得好,某辈虽现下不失意,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呢?当不懈追求,不懈努力,方不空负了大丈夫这七尺之身!”王福畴欣然赞道,话既像是对杜易简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而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阿叔,某相信你一定能如愿以偿,实现自己的抱负。”这时,王勃说道。
别人不知道杜易简将来会走到什么地步,但何玄道这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却很清楚,他最终会官至考功员外郎,也就是六品的官员,如果他后来不糊涂地上书弹劾武则天,必然官途顺畅,以他的才干,官居三品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大唐三品就等同于宰相了。
王勃还在为杜易简的未来感到遗憾,他却没看见王福畴和杜易简两人极度震惊的表情。
“四郎!这……这首诗是谁人所作!?”王福畴一把抓住王勃的双肩,万分激动地道,旁边的杜易简也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王勃被两人的阵势吓了一跳,嗫嚅地道:“是某作的,怎……怎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点底气都没有,虽然他现在借尸还魂成了王勃,但他毕竟不是王勃,这首诗是王勃所作,他可没那个本事。
本来他也没想过用人家的东西给自己脸上贴金,方才他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没想到成了这样子,以至于他不能不顶着欺世盗名的罪过承认了,不然可不好解释。
闻言,王福畴两人相顾骇然,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王福畴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好”字,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某儿真天才也!”王福畴哈哈大笑道,全然不顾自己这番话说出来,有王婆卖瓜之嫌,但杜易简一点不觉得夸张,反而深以为然。
“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王兄,恭喜恭喜,四郎真谢家宝树也,不日定可折桂蟾宫,光耀门楣。”杜易简连忙贺喜道。
听老友这么一说,王父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对了,如此佳句怎能不传于后世,当书于纸上,快,快叫人将笔墨纸砚取来。”杜易简一拍额头,急切地叫道。
“对对对,要写下来,好教外面的人知道某王家也有宝树。”
下人取来纸笔,杜易简磨墨,王父执笔,顷刻间,从右边至左、从上到下洋洋洒洒的八个笔走龙蛇的字就跃然于纸上了。
王父所以持笔,是想当然地认为王勃一个五岁孩童,不能写出一手好字,恐唐突了佳句的结果;不过,如果他看到前几天王勃送予杨氏母子的冰糖葫芦配方上的字,肯定不敢代劳。
但是王勃可不敢让他看见,不然能做出这首诗可以归功于他的天才,而一手好字就不只是光有天赋就能成的,还需要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底,届时他该如何蒙混过去?
写到这里,王父抬起头看向正在心里对他的字迹做出一番评价的王勃道:“四郎,汝欲题何名?”
王勃挠挠头,想了想道:“《送杜渭南尉之归乡》怎么样?”
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欺世盗名下去了,总不能取名《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吧?毕竟此杜非彼杜,而且一个去渭南,一个去蜀州。
杜易简闻言大喜,在他看来,这首诗势必流传千古,而他的名字也将随之被后世许多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