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你可以出去了。”
登州府狱,狱卒打开牢门来。
臭烘烘的牢里,唤作张三的青年呼出一口浊气,笑着看向狱卒作揖道。
“多谢差爷这些天来的照顾,麻烦问一下,府衙的大门怎么走?”
“你问这个作甚?”一个狱卒警惕地瞧了他一眼。
张三语气真挚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想去大门那边对知州老爷行上一礼,以表心意。”
狱卒听罢,也觉得合情合理。
怎么说也确实是他们知州帮助这张三洗清冤屈的,于是便将府衙大门的方向告知张三。
出得狱门。
方才那和善微笑的张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悲愤。
“穿越过来先是落水然后又做了三个月的牢,真是惨。”
原来他不叫张三,本名叫张斐,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个实习律师。
三个月前的一个下午,他下乡办公,不幸遇到山洪,他连车带人一块被卷走。
等到他再浮出水面时,他竟然偎依在一名少女的怀中。
那女子救他上岸,便匆匆离去。
恍惚间,他瞧那女子是古装打扮,只觉非常好奇,但也没有细想。
大半天过后,他才从溺水中恢复过来,从身上摸索了一番,发现身上空无一物,手机什么的,全都遗留在车里。
就在他刚站起身来,突然面前出现几个古代衙差打扮的汉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在他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前,就被扔入了大牢。
之后才知道他穿越到北宋熙宁年间,而且卷入了一场命案。
那日救他上来的女子,名叫阿云,蓬莱人。
一年前母亲去世,其族叔便将她许配给隔壁村一个名叫韦阿大的农夫。
韦阿大奇丑无比,而阿云却生得是沉鱼落雁,是远近闻名的美女。
阿云自然是不愿意,可婚姻大事容不得女子做主,多半女子忍忍也就过去了,刚烈一点的女子,也就是自寻短见。
但这位阿云可不一般,她当日趁着夜色,带刀潜入隔壁村,刺杀正在田边守夜的韦阿大。
可她到底是一名弱女子,挥了十余刀,结果无一命中要害,只是砍断韦阿大一根手指。
但由于害怕,且又见韦阿大满身是血,阿云自以为杀死了韦阿大,便匆匆离去。
而在回家的路上,刚好遇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溺水的张斐,故将张斐救下。
恰好有一个经过的柴夫看到阿云与张斐搂抱在一起。
故此官府在追寻阿云杀人动机的时候,就怀疑阿云与张斐有一腿,二人合谋谋杀韦阿大。
更要命的是,当时张斐刚溺水起身搞不清楚状态,直接就被关押起来。
这一关就是三个月...
面对这无妄之灾,张斐是一度绝望。
在这个时代下狱,十有八九都出不来,好在这知州不糊涂,如今那阿云已经认罪伏法。
又经过再三调查,终于断定阿云交代都是事实,而张斐并非是她得奸夫。
而张斐则胡编了一套来历,由于宋朝商业繁荣,来往商人颇多,隐匿户籍之事比比皆是,官府倒是没有仔细去调查。
关键这跟此案没有丝毫关系。
故今日将张斐给了放出来。
可是,对于张斐而言,这忍一时越想越亏啊!
退一步是越想越气啊!
满腔的怒火和憋屈,仿佛要炸开他的胸膛,他急需一个发泄的地方。
出得府狱,他便绕道来到官府大门前。
望着庄重的府衙大门,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就直奔大门而去。
门口有着衙差站岗,突然见一个蓬头乌面的男子冲了过来,立刻上前将其拦住。
其中一名衙差厉声喝止道:“站住!此乃官府重地,不得擅入。”
张斐脸上戾气一敛,但又是理直气壮道:“我是来告状的。”
说着,他便掏出一封在牢中就已经写好的血书递上。
他以前是专门研究过古代司法,也翻阅了大量书籍,大部分的繁体字,他还是会写的。
“告状?”
守卫二人显得有些诧异,但见那又是一封血书,也不敢怠慢。
其中一人便让张斐在此稍等,另一人立刻转身入得大门。
过得半响,但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出得门来。
此人名叫刘海,乃是府中慕客,专门负责审查、传递状纸。
“何人告状?”
“是我。”张斐立刻答道。
刘海定睛一瞧,只觉此人有些面熟,怀着好奇,他接过状纸先看落款,顿时恍然大悟。
抬头望着张斐道:“是你?”
张斐颔首微笑道:“是我。”
刘海面露骇然之色,当即就命门口衙差先将张斐拿下,自己则是急匆匆往里面跑去。
门前的衙差,虽然已经将张斐擒住,但心里也很好奇,他们在府衙做事多年,这情况可还是头一回见到。
人家是来告状的,为何要将他拿下?
难道又是一桩惊天大案?
其中一个衙差终于按奈不住好奇,向张斐问道:“小哥,你这告得是何人,又是为何事?”
张斐回答道:“我状告之人名叫许遵。”
许遵?
挺耳熟的呀!
忽然间,衙差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指着张斐道:“大胆刁民,竟敢状告我们知州。”
原来这许遵不是别人,正是登州知州。
由于这古代的制度并不是那么完善,导致这官府其实是非常个性化的。
官府的形象,以及官府内部人员的办事风格和效率,多半都是取决于这官府的老大。
而从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张斐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官府的主人,绝对是一名勤政严明的官员。
不然的话,就张斐那形象,绝对给撵走了。
遇到个狠人,可就是一顿讼棍伺候,让你状告,你个刁民。
....
刚刚批完释放张三公文的许遵,此时正坐在桌前,认真审阅阿云案件的供词。
而站在他身边的主簿徐元,却是满脸担忧之色。
就案情来看,此案不过是非常简单的谋杀案件。
那阿云从行凶到伏法认罪,还不到一日,故此蓬莱县的县尉很快就结案了。
但是到如今却拖了好几个月。
原来是因为此案涉及人命,且判得是恶逆之罪,属十恶之四。
一般是指谋杀至亲之人,谋杀亲夫自然是在其列。
按律得处以斩刑,蓬莱县并没有最终判决权。
因为根据大宋法制,这是要交给大理寺、刑部、审刑院一一复审之后,才会给出最终的判决。
大理寺、刑部一看此案,也没有任何疑点,直接就批准了。
可是等到此案判决落到许遵手里时,许遵却认为这判决不公。
因为一年前,阿云的母亲去世了。
也就是说阿云还在守孝期间,那么依大宋律法,守孝期间,是不得成婚。
许遵便以此为由,向大理寺、刑部提出抗辩。
大理寺附议放弃恶逆之罪,判阿云谋杀已伤之罪,按律绞刑。
可是许遵只是批示释放张斐的公文,但并没有通过大理寺的最终判决。
他显然对此还是有疑虑的。
主簿徐元规劝道:“此罪名毫无问题,阿云有谋杀之心,只是未成,当属谋杀已伤。
如今大理寺已经退得一步,知州何不见好就收。”
许遵听得眉头一皱道:“大理寺的此番判决以绞刑论处,这还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唉,律法可置人于死地,亦可让人活命。
然而,这人命一旦没了,就再也无可挽回。
故此我们审案,一定要想方设法给予犯人活命的机会,如此才能够尽量避免冤假错案。”
徐元无奈地瞧了眼上司,显然,他并不接受许遵的想法。
正当这时,那专门递送状纸的慕客刘海突然出现门前。
“启禀知州,方才有人闯衙门告状。”
他是用“闯”来形容,可见他是很不爽那张三。
因为闯衙门就已经是犯法了,可以给予杖刑惩罚,以示警戒。
但是许遵却认为,这都闯衙门告状了,那定不是小案,立刻问道:“可有状纸?”
“有。但是.....!”
刘海稍显迟疑。
许遵立刻问道:“但是什么?”
刘海道:“但是...但是...!”
许遵见他吞吞吐吐的,不耐烦道:“你将状纸呈上。”
“是。”
刘海不敢多言,赶紧将状纸呈上。
许遵接过来,看到一半,不免露出惊讶之色。“是他?”
徐元见许遵神色怪异,好奇道:“是何人告状?”
许遵苦笑道:“就是那刚刚释放的张三。”
“张三?”
徐元诧异道:“难道此案还有隐情?”
许遵笑道:“倒不是因为此案,不,与此案也有点关系。”
徐元听得不是很明白,又问道:“不知他状告何人?”
许遵哭笑不得道:“就是本官。”
“......!”
这可真是稀罕,许遵都有些兴奋,这一辈子就没有被人告过。
期待感立刻拉满,想张三到底想干嘛。
“把人带上来,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