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蒲绿院中给重犯施重刑之地。那里没有老虎凳和鞭刑这样可以称得上温和的刑罚手段,那里的刑罚,挨过两样还不死的,整个大华,还找不出一个人来。
千雪听了洛云的话,那被砸碎的心,似乎才将疼痛蔓延至了她的全身。痛到了极处,眼前洛云的面容渐渐模糊了起来。
洛云,我死不足惜,唯愿你能找到真正待你好的人,共度此生。
昏迷之前,她再度向上苍祈愿。
洛云看着眼前满是血污的脸,昔日羌地并肩作战,沾染血污的坚毅脸庞,还有更久远之前,皇宫花园之中,她对着百花笑得明媚的稚嫩脸庞一一钻入了脑海。
心,不可遏制的痛了。
他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如今的局面。
“王爷。”
侍卫见他怔愣,便出声轻唤。
洛云回神,走出牢门,又折回来交待:“暂时不用用刑了,人醒了通知我,我要审问。”
洛云回碧云院,又喝起了闷酒。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起念书的是他们,一起练武的是他们,一起驻守羌地,一起长大,一直一起的是他们,他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偶尔才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些痕迹的洛宗?
为什么?!
“王爷,娘娘无碍了。”下人来报,他却无法在记忆中抽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人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静兰院内,久久等不到洛云的谢杳躺在床上静默半响后,出声道:“春嬷嬷,把那第二丸药,拿给厨房,准备醒酒汤,明儿一早,我给王爷送过去。”
“是,娘娘。”春嬷嬷应声而去。
夜更深了,千雪睁开眼睛,极目之处,尽是黑暗。适应了好一阵儿,她方看清自己身处之地。
与先前牢房大小并无二致的地方,头顶依旧有透气的小窗,可以看到天际越发频密的星子。低头没有石床,只有一股腐朽的血腥味,始终萦绕鼻尖。
千雪慢慢用手肘撑起身体,她大拇指已断,双手施力不均,已没了气力继续撕扯衣衫。她将手移到了衣襟处,胡乱扒拉着,一件外衫离地,她已是大汗淋漓了。
脱完两件衣衫,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满是血污的内衫了。
她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下巴夹着,然后提气用手肘在墙壁挪动,每动一步,她都觉得身体被乱石砸中,乱刀砍过那般,让她痛得恨不得即刻死去才好。
可是不能呐,谢杳生死不知,若她还活着,洛云性命必定受胁,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爬到了天窗下。
她把脱下来的衣服举过头顶放在了天窗上,然后甩出袖中的那枚火石簪点燃了那些衣物。
那渐渐蔓延的火光里,藏着她此生最深的爱恋和不可言说。
血衣可燃黑烟,洛宗哥哥,烽火传讯,希望你能看得明白。
火光渐大,那强撑着的气力顷刻消散,她像一只破败的蝶,从墙上直直坠落在了地面。
嘭——
一声巨响,震得踏步而来的洛云,肝胆俱裂!
他愣在原地,再也踏不出一步,那凝固在地上那个仿若破偶般人儿的视线,渐渐涣散,变成了腥气的红,堵住了他的七窍经脉,让他在瞬间看不清听不到,也不愿想象,刚才他的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咔嗒——
侍卫开门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那带着腥气的红,似一瞬间在七窍汇聚到了他的整个胸腔,堵得他连呼吸都变得痛苦了起来。
痛得狠了,他发了疯跌跌撞撞闯进地牢,像只仓惶的兽,手脚并用爬到了千雪跟前,将她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怀里的身体,腥气冰冷,像是一条搁浅在岸多时的鱼,没了生机。
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冷?他不是说了不对她用刑了吗?她不应该好好待着吗不动吗?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他后悔了啊,他是来带她出去的啊。
她怎么可以死?
不可以,她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