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小有些犹豫,她低头看一眼自己还在不断往外淌水的衣摆,踌躇着。
老人家也看到了,再次冷眼扫了小哥一眼,随即朝云小小和善的开口,“无碍,你进来吧。”
得到允许,云小小连忙弯身将自己的衣摆拧了拧,然后小跑着迈入药铺。
刚踏入药铺,一阵药香扑鼻而来,她进屋一眼就看到那位站在柜台的老人家,她抬步向他而去。
“姑娘要抓什么药?”
“我要买止血的金疮药,还有包扎用的布条,还有退烧用的药。”云小小将刚才对小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想了想,又加了句,“如果可以,我想都换成药粉或者药汤。”
老人家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云小小连忙道:“我有钱,我买的起。”
老人家皱眉:“姑娘,你买这些药可是有人受伤?”
云小小正要往外掏银票,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嗯,他伤得很重,我只知道金疮药止血,其他的药我并不知情。”
“那你能大概说一下伤势的情况吗?”
云小小有些犹豫,看了眼老人家后默不作声,她和男人只是萍水相逢,救他也纯属碰上罢了,万一人家是被追杀,她这一说出去,岂不是害了他?
见云小小有些犹豫,老人家解释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要大致了解一下伤势,这样也方便配药。”
云小小抿了抿唇,道:“他的左肩上有一条大概两指长的伤口,我见着都化脓了,血流不止,而且他人也晕过去了,现在发着高烧。”
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说实话,伤是真的,只不过位置,伤口都不同。
她每说一句,老人家的眉头就皱紧一分,待她说完,老人家已经起身。
“姑娘你稍坐一会,我去抓药。”
云小小点头:“麻烦您了。”
老人家的动作很快,没一会的功夫就带着一大包东西走了出来,云小小大致看了下,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有,其他还有些她不认识的药。
老人家将柜台上的药一一放好,然后告知云小小:“这位伤者伤得很重,回去要先给他用金疮药止血,两天换一次药,另外还要口服这些药汤,一日三次,不可间断。”
云小小一一熟记,然后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钱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问道:“老人家,这些这张银票够吗?”
她问的有些迟疑,把男人整个钱袋拿出来的时候她就是为了防止钱不够。
她问话的时候,恰好一旁的小哥刚好进门,闻声看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顿时满脸尴尬。
老人家点头,“够了,我给你找钱。”
心下松了一口气,云小小轻轻应了一声。
......
从药铺出来的时候,云小小整个怀里都塞满了,她紧紧抱住怀里的药汤,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姑娘。”
身后再次传来老人家的声音,云小小转身就见老人家步履匆匆的朝自己而来,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姑娘,带着吧,外面雨大,若是着了风寒可不得了。”
老人家说完,就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云小小。
云小小连忙拒绝,“不用了,谢谢老人家,我离得近很快就到了。”
“再近也不能淋着雨过去啊,你还是个孩子,万不能着凉。”
孩子?
宛如晴天霹雳,云小小一下子被这话砸的闭口不言,她默默接过老人家的伞,说了声谢谢就朝着雨中进发。
身后的老人家背着手捋了把胡子,摇头感叹道:“现在的大人真是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冒着大雨出来买药呢?”
云小小:“........”
.......
被雨淋湿的大道有些难走,哪怕是撑着伞,云小小怀里的药汤也依旧被雨打湿了不少。
皱了皱眉,她将伞往前遮了遮,将药汤整个笼罩,只依稀看得见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两人的对话,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云小小因此停下了脚步。
“哎,你听说了吗?咱二少爷把咱二夫人休了。”
“什么二夫人?现在已经不是了好不好。”
“对对对,你瞧我这脑子。”
“二夫人的头衔她云小小占的也够久了,该让位了。”
“就是,她一个穷酸女儿,要不是八字好了一点,哪能坐上二夫人的位置啊。”
“我看啊,就是活该,休不休的,反正咱二少爷也不喜她,被休啊,也是迟早的事!”
“那你说咱二少爷什么时候娶穆小姐进门啊?”
“这我哪能知道啊,不过我看着也快了吧,毕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成亲也是必然。”
“哇,真希望二少爷能早点娶穆小姐,这样府里办喜事,咱们就有喜钱了。”
“就是就是,等有了喜钱,我一定要先给自己置办一件衣裳,你都不知道,我的衣裳都被我娘拿给妹妹穿了。”
“啊,怎么这样啊......”
“对啊......”
“.......”
两人进行渐远,说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在她们身后有个人已经在那站了很久。
云小小将伞稍稍往上抬了抬,目光追随着那两个丫鬟,其实那两个丫鬟她认得,也可以说是极为熟悉。
因为她们是她在百里府上的贴身婢女,平日里吃喝拉撒,皆由她们一手操办。
云小小自认为自己没有半点亏待过她们,可眼下听见这话,着实是寒了心。
抿了抿唇,她重新将伞落下,转了个身,朝另一条道走去。
......
南靖是被身上湿哒哒的感觉弄醒的,他有些恼火,他觉得自己这一天不管怎么睡都睡不安稳。
不是被哭声吵醒,就是被雨淋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被放倒在地上,而且好死不死的,正好是一块漏雨的地。
他呼出一口气,双眸紧闭,暗自压抑着怒火。
胸口湿乎乎的感觉有点难受,但他不想动,他头疼的厉害,还有些发晕。
他怕自己一起来,扛不到半炷香就会晕死过去。
他不能死,他的手下很快就会找过来,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很快.....
咬咬牙,他的眼里飞快的划过一抹狠戾,带着寒光,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手指下意识摸向身边的剑,摸索半天,空的!
心下一紧,骤然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牵动腿上的伤,骤然巨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随意一瞥,瞬间定格在自己的腿上,来不及感受疼痛,他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
一片黑衣下,粉嫩的布料尤为显眼,乱七八糟的缠绕着,着实难看,他盯着腿上的东西整整半刻钟,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真的不能怪南靖没看出来,就算是云小小自己在这,她也看不出来是包扎好的布条。
毕竟没有谁可以把布条绑的这么难看,一层又一层,左一块右一块,有些地方还沾染着血迹,红粉一片。
南靖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决定动手拆掉,刚摸上自己的剑,门外就传来一连串的脚步。
手下用力,他屏气凝神,眼神如刀的望向门口。
因为不想再遇见那两个丫鬟,所以云小小绕了另一条路,结果绕进去就出不来了,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回来。
她抱着药汤的手有些发酸,快步走到庙门,她先是将手里的药汤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收伞。
伞是药铺老板的,她等有时间的时候还要给他还回去。
轻喘了一阵,她甩了甩手腕,这才双手抱着药汤走进门。
“咻”
一道光影飞快的贴向她的面门,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剑尖直指咽喉。
云小小手一抖,怀里的汤药差点就这么直接掉到地上,但她想来这些都是用银子买的,而且还不是她自己的银子,硬是没敢松手。
她看着面前的剑,吓得呼吸都慢了一拍,她目光往上看向男人,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南靖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她,四目相对,他皱起了眉。
先是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东西,然后顺势往下,最后定格在她破烂不堪的裙角上。
他微眯起眼,冷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腿上的东西应该是这个女人绑的。
云小小没有出声,她怕自己一说话,那把距离自己脖子只有一寸的剑就会不小心割破她的喉咙。
沉默着,呼吸渐浅。
见她没说话,南靖难得的耐心都没了,他手下用力,那把原本还有些距离的剑瞬间抵住她的皮肤,只要他稍微用力,就会见血。
“说!”
云小小是真的怕,被这么一吓,她更加紧张,张了张嘴,磕磕绊绊的开口,“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只是帮你包扎了下伤口而....而已。”
南靖扫了一眼自己的大腿,不为所动,继续问:“说,你是谁派来的?”
云小小:“我.....我如果说我是....是路过,你....你信吗?”
南靖眼睑再次眯起:“你觉得我会信吗?”
云小小咬了咬唇,都快哭了,“我....我真的是路过......”
南靖根本不信这些鬼话,他眼里渐渐泛起杀意。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手下微微用力,刚想动手,脑袋却骤然一疼,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随着他的难受,他手里的剑也应声而落,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小小难得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经过刚才的事,她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救他。
没有人会喜欢恩将仇报的人,况且一天之内,她已经被他用剑指了两次,就在刚才,她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杀意,浓烈的让她害怕。
他想杀了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慌,她默默后退一步,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南靖头疼欲裂,伤口也隐隐发疼,疼痛交织的痛苦让他恨不得马上咬舌自尽。
他重重的喘息,紧咬着牙,努力克制。
手掌紧握成拳,上面条条青筋凸起,看上去狰狞又可怕。
云小小眼睁睁看着,紧了紧怀里的药汤,浓郁的药味吸入鼻腔,她看了好久,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依旧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轻声问:“那个......你要不要吃点药.....可能会好一点……”
南靖斜眼向她看来,云小小再次忍不住后退。
“滚。”
他眼神凶狠,可说出的话却是软弱无力,宛如霜打的茄子,毫无威慑力。
云小小抿了抿唇,蹲下身子从药汤旁边找出金疮药,她看了男人一眼,随即将之滚了过去。
南靖装神弄鬼难受的紧,忽然眼前滚落一个东西,他定眼一看,金疮药?
云小小见他看到了药瓶,连忙开口道:“这是我用你的钱去药铺买的,没有毒。”
南靖眉头一皱,下意识伸手摸向胸口,果然那里已经空了。
他霎那间黑了脸,咬牙切齿的看向云小小,“你竟敢偷我的钱!”
云小小有些心虚,私自拿他的钱的确是她不对.....
她从怀里将他的钱袋拿出来,摆在地上,解释:“我没有钱,你又发着高烧,必须要买药,所以我才.....”
她咬咬唇,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没有乱花,除了买药其他什么都没买,你的钱和找零的银子都在这里了。”
南靖眯着眼,没有说话。
云小小:“.........”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般沉默着,良久,久到云小小以为他又要动手,南靖终于开了口。
他望向她身前的药汤命令道:“你先喝一口!”
云小小皱眉,反问,“我喝什么?我又没有发烧。”
南靖没时间听她废话,一个字:“喝!”
云小小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可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汤,她实在是难以下咽。
她怕苦,从小就怕。
其实她大可以不管这个男人,把药放在这里,管他喝不喝,死了就死了,反正也和她没关系。
可她终究还是下不了那个狠心,哪怕她吃不了这个苦,她也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一大口。
喉咙滚动,咽了下去,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