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就看到孙小梅跷着腿靠坐在椅子上,吓了跳:“妹,你怎的下床来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我听见爹他出事了,想去看看。”
孙承安愣了下,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妹妹会回答自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小梅眨了眨眼:“大哥,爹怎么样了。”
“……哦,爹他……”孙承安眼睛闪了闪,改了话锋,“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腿又肿成这样,就该好好休息不要乱走动,我扶你去床上。”
孙小梅抬手制止他:“大哥,我真没事,爹和娘都需要人照顾,你先出去看看吧,我无法帮上忙,让小弟来我屋里,我照看着他。”
孙承安咬唇犹豫:“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只是陪小弟玩,不打紧的。”
屋外传来何氏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听起来快要力竭。
孙承安到底放不下,最终还是点点头:“我先把你扶床上去,免得小弟胡闹撞到你了,累了就休息不用太担心小弟,他很乖。”
孙小梅笑着点头。
孙承安看了她好几眼,有些意外自家妹妹的改变,这时候他也没时间去追究原因,将她扶到床上让她半躺着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没一会儿小弟孙承通的小脑袋就从门口冒了出来,大大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水润润的样子越发通透可爱。
孙小梅朝他招手:“过来。”
经过上一次的见面,孙承通少了怯懦感,听到姐姐的召唤就噔噔的跑了过来,糯糯开口:“姐姐……”
摸摸他脑袋:“外面的人走完了吗?”
“没,四叔四婶还在……”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孙小梅哭笑不得,捏了下他鼻子:“好好说话,你哭啥呢?”
“爹……爹他生病了……流了好多血……呜呜。”
眼前的小人很瘦弱,衣服也不合身,露出来的皮肤脏兮兮的,泪水泡过的眼睛充满了惊惧,通红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可怜。
心里蓦地一酸,她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一路顺心顺意,这才体验了一天贫农生活还都是在床上修养,她就仿佛经历了人生百态,心中滋味就像厨房里的五味瓶……一言难尽。
拍拍小弟的脑袋:“爹会好起来的,小弟你不要担心了,你看看大哥都没哭。”
孙承通没理她,抹着眼睛转身靠在床沿,不说话。
孙小梅:“……你啥意思?你不相信姐的话?”盯着他后脑勺。
“相信。”说着抽泣几声。
暗翻白眼,信我的话你倒是表现出来啊。
旁边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重。
何氏紧紧的抓着孙庆良的手,长年劳作变得枯槁的手此刻特别的有劲儿。在儿子的劝慰下不再哭泣,眼泪却抑制不住流出。
孙庆良拍拍她的手,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话。说啥呢?说自己没事?都要一辈子躺床上还要人照顾又怎能说没事。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倒下,他愧对媳妇儿,愧对儿女。
站在一旁的孙承安也很难受:“爹娘,你们不用难过,我长大了,能够下地干活,能去挣钱,等挣了钱,我去镇上给爹请大夫,镇上的大夫会这么多,医术高明,肯定能够治好爹你的腿的……”
何氏哽咽:“承安有心了,你还小,这些你本不该这么早承担……呜呜,我可怜的孩子。”
“娘,这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和弟弟妹妹。”
少年握紧拳头,眼里满是坚毅,斗志昂扬。
孙庆良也被他感染,周身气息不再沉闷,欢快许多,眼里都是对儿子的赞赏:“好好好,我儿有志气,爹也会好好养伤,要是再能站起来……”
看向自己那双缠满纱布的腿,眼里痛色一闪而逝,强忍着无奈露出笑:
“爹估计一辈子都这样了,你也不用去拼命干活,别累垮了身子,你要是再跨了……我们男儿你奶不会说什么,可是你娘和你妹妹……唉!”
孙承安点点头:“这个我懂……”
坐一旁的孙庆为看不下去了,直接摆摆手:“我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比承安差,三哥,以后你的活计就包在我身上了,承安年纪还小正在长个儿,怎能干重活呢?”
“累垮了可就不长个儿了,别不放心上,邻村有个孩子也是这样,长期起早贪黑的,临到中年了还是五短身材。”
“四弟,你这些年明里暗里对我们帮助许多,我真是……真是……”
说到动情处,堂堂七尺男儿险些落泪。
何氏也十分感激的看向孙庆为:“当初要不是四弟妹暗中帮助,我的梅丫儿早就饿死了,这样的大恩我们还没相报,现在怎可再连累你们。我手脚还好好的总不会少孩子几口饭吃。”
孙庆为摇摇头:“爹娘这几年……唉,老五每月的束脩不菲,我们的收入除去束脩总还有些剩余,娘竟然忍心看着你伤着也不拿出银钱替你……”
“四弟慎言!娘这么做自有她这么做的道理,我们毋庸置疑。齐大夫都说治好了也站不起来,不浪费旁的钱也是应该。”
一阵沉默。
孙庆良怎么想的在场的人也都清楚,有哪个人愿意自己残废一辈子呢?
过了一会儿,孙庆为率先开口:“先别急着下定论,等会儿爹娘召集我们,肯定是商量三哥你的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但愿如此吧。”
掌灯时分。
大房二房四房的男人都过来了,三房这边孙庆良不能动,孙承安年纪又小决定不了什么,便由何氏与孙承安一起前来。
久不出面的五叔也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他若不出声,估计都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老孙头环顾一周,见众人都到齐了,这才点点头说道:“这次召集你们聚在一起,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原因了,关于老三的事你们怎么说?”
堂内鸦片无声,没人敢做这出头鸟。
老孙头显然也已经见过这种场面,他很淡定地磕了磕烟头,指着孙庆兴:“你是长兄,你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