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

冷静下来的许帆去洗漱了一番。

镜子里是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十八岁的少年清秀而干净，留着四六分的港星发型，剑眉冷峻，嘴角微抿，带着青春独有的倔强。

一米七六的身形挺拔颀长，六块腹肌隐约可见，再没有中年人的标配啤酒肚。

唯独眼神里的深邃沧桑有些格格不入，但与眉宇间的少年桀骜交织，构成了一种独特而矛盾的气质，表面张扬又暗藏沉稳。

就是那极具时代气息的‘的确良’衬衫，有点拖颜值后腿。

“你好，1990，又见面了。”

许帆微笑扬眉，前世真是白瞎了这张能吃软饭的脸，居然接连栽在女人身上。

该说不说的，就挺蠢。

甚至还为了颜芳与父亲大吵一架，怪后者强行把他的志愿填去盛海。

之后更破罐子破摔地在盛海大学混日子，成天谈情说爱来麻痹自己，逃课逃的飞起。

直到一年后，家中遭逢大难！

在楚城纺织三厂任会计的父亲许建国，因为挡了某些人的财路，被诬告贪污入狱。

而母亲李美华又把家中积蓄都借给了大舅家办厂，一分钱都收不回来，连给老许请个好律师都请不起，急得差点哭瞎眼。

那时，许帆才幡然悔悟，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父亲坐了三年冤狱！

再后来，许帆南下鹏城，靠着做服装外贸和日化连锁，混到了不错的身家，可没想到感情和婚姻又闹成一地鸡毛，让老俩口操碎了心……

简而言之，许帆的前世就是张摆满杯具的茶几！

幸好老天爸爸给了他回档重来的机会。

“女人什么的，只会影响老子赚钱的速度。”

许帆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个念头——

第一，搞钱！搞事业！

没有钱，跟女人谈感情都是扯蛋！

有了钱，那还用跟女人谈个蛋的感情？

第二，好好孝敬父母，上辈子欠二老的，这辈子要加倍还！

如果他许帆足够有钱，谁他妈敢诬告老许贪污？又有谁会相信？

甚至他完全可以提前将老许从纺织三厂的火坑里拽出来。

所以，搞钱才是硬道理！

“现在是7月份，离爸出事还有一年时间，还来得及……”

至于在九十年代该怎么赚钱？这对许帆而言就是道送分题。

这个年代的市场供需极不对等，时常倒挂，信息流通又十分不畅。

大大小小的商机就像没穿衣服的美女，环肥燕瘦地排着队，等待着少数弄潮儿的临幸，而她们搔首弄姿的模样，在许帆面前一览无余！

90年前后，国家刚经历一次大规模的市场整顿，又清理了部分三角债，经济以京城亚运会为分界点，从下半年开始逐渐回暖复苏。

站在后世回顾，此后十几年正是做营销和实业的黄金时期！

贸易大王牟其仲、点子大王何洋、集资大王沈泰富、青年偶像史玉住，以及一堆保健品大王，都是靠营销起家，很快便腰缠万贯，扶摇直上。

但钱来的太快导致人容易膨胀。

除了破而后立的史玉住，其余几位下场都不怎么样，几乎人均一副银手镯，玩得最花的沈泰富更是吃了颗花生米。

而做实业发家的就更多了，海尔、长虹、TCL、康佳、格力、万向、吉利等等，众多品牌企业都是在这一时期开始高歌猛进……

思忖了片刻，许帆很快有了初步思路。

“先做营销，这玩意起步快门槛低，可以积累资金，培养班底。”

“资金充裕后再扎根实业，能交税，能解决就业，就是两张护身符！最好还能创收外汇，那就更稳妥了，任何黑手想摸进来都得掂量掂量。”

“第一桶金，力求短平快，现在没啥资本，经不起大折腾。”

“具体做什么，等先摸清市场再决定……”

而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去转悠一圈，摸摸楚城的市场情况。

理清思绪，许帆离开小旅馆，就近找了个米粉店。

一大碗热乎乎的肉丝粉，洒点花生米，再加个荷包蛋，拢共才八毛钱，各种意义上的真香。

费了一夜腰的许帆很快吃干抹净，坐上一辆老式公交车，票价两毛，目的站市中心。

盛夏七月的楚城，活像个大蒸笼。

而人挤人的公交车，就是大蒸笼里套着的小蒸笼。

此时的楚城全然没有后世的繁华模样，街道旁的建筑大多只有几层，最高的银蝶大楼也就二十层出头。

路上跑的最多的也不是小汽车，甚至不是摩托，而是二八杠自行车。

形形色色的人们穿着后世看来十分老土的衣服，走过那些低矮门面，像是刚从灰扑扑的纪录片里走出来。

而不知哪家音像店里飘出的歌声，仿佛正在给他们配乐。

“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

穿过了春天到秋天，

人生有几多追求，

人生有几多梦幻……”

许帆闻声一怔，却是被勾起了某些回忆。

这首歌，好像是电视剧《公关小姐》的片头曲？叫什么来着，《奉献》？

想起来了！

90年上半年，正是这部剧风靡全国的时候，作为国内第一部都市职场剧，火遍大江南北，收视率高达90%以上，放在后世简直难以想象。

剧中的都市女性们住在高楼大厦，穿着靓丽的职业装，出入五星级酒店，用着内地罕见的电脑和手提电话，游走在商业谈判间。

当时这些画面，强烈冲击着人们的三观，令人向往不已。

尤其是那位优雅大方的酒店女经理周颖，一时惊艳了无数观众，成了大众情人，也成了众多女性崇拜的目标。

就连她穿过的女士西装、衬衫、宽袖衫和一步裙，都红极一时，成为时尚风潮。

这叫什么？这就叫热点！

放在后世那就是金子般的流量。

任何生意只要带着热点流量，那就绝对不愁市场。

至于怎么去蹭《公关小姐》的热点嘛……

许帆一拍大腿，服装啊！

正好是他前世的老本行。

在生意场上折腾过几十年的许帆深知，创业，尤其是白手起家的创业，尽量要找自己深耕过，至少是极为熟悉的领域。

因为人只能赚到自己认知范围内的钱。

那些凭运气凭关系发了大财，又凭自身实力亏出去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而服装方面许帆不敢说万事通，至少也是熟门熟道，很快便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思路。

只要找些款式类似的女装包装一下，营销成《公关小姐》的明星女主同款，再搞个流动大卖场，配合后世“促销大甩卖”的套路，放在这个年代，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九十年代初的商家，大多还没有抓热点营销的概念，都在后知后觉地根据市场反应调整供货。

也就是俗称的跟风。

然而许帆并不担心跟风，他的目标只是赚笔快钱，等第一桶金到手，完全可以转战下一个热点，比如不久后就要正式举办的亚运会，又比如年底即将播出的另一部国民神剧《渴望》。

所谓人无我有，人挤我溜，如此而已。

况且，市场营销这玩意虽然门槛低，但内里的花样却很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转的。

跟风跟得好还能喝口汤，跟得不好，那就只能在他屁股后面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