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竹榻上,齐齐摆放着五具尸体。
尸体通身赤裸,只被人稍有节操的留了条白色裤衩,样式布料统一是洁白绢布,还都是崭新的,想来还是死后被人新换上的。
除此之外,更为惊悚的相似点就是……
死者都被斩去了头颅。
云千阙看到竹榻旁准备的筷子后,便知道,昨晚她在坠崖前发生的事,美人恐怕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她并没有多言,反正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如果帮忙验尸是美人公子的第一个补偿要求的话,她也义不容辞。
于是细细的凑近尸体察看。
云千阙盯着这五具无头尸体断颅处的创口,沉声道,“他们,都是被人在活着的时候斩首的。”
“或者是死后一个时辰之内被斩首的,不过我想,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蔺容没有提出质疑,而是问道,“你判断的理由是什么?”
云千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依次指着尸体道,“一号死者,四肢健壮,小腿肌肉尤甚,足弓有老茧,足面有未愈合的冻疮。”
“其身体至少有十处老旧暗伤,间隔最近的暗伤在腹部,从愈合程度上看,是死者死前二十天,为箭羽所伤造成的。”
“所以一号死者身份应该是骑兵,并且在他死前二十天还在零下结冰的环境中作战。”
“以那种气温环境,结合死者身上的尸斑和腐败状况,虽不能准确推断,却能大致将死亡时间确定在三十天到四十天左右。”
毕竟,温度的变化、尸体被移位……等等因素都会对尸斑、尸僵和尸体的变质情况造成影响,从而导致对死亡时间判断的误差。
尸体又被耽搁的时间过长,这里没有精确的仪器辅助,只能粗略确定一个无限接进正确死亡时间的数字。
云千阙接着道,“二号死者的情况与一号死者的情况差不多,死亡时间也相差不远,但是二号死者的死亡时间应当比一号更近些;”
“三号死者则是在二十天到三十天左右,四号死者是在十五到二十五天左右。”
“而五号死者,”云千阙走到最后一张竹榻旁,“这具尸体最为新鲜,可以更精准的判定死亡时间,便是在七天和十天之间。”
云千阙开始明白,蔺容为何把尸体摆在凉亭里了,最早的一具尸体搁置了一个月有余,已经腐败的……咳咳。
总之味道很大,还好如今的气温不是很高,而凉亭不为阳光直晒,还四处通风,倒是驱散了很多,尚在可忍受范围内。
云千阙沉吟片刻,道,“人死后,机体失活,会开始肌肉松弛,皮肤渐渐失去弹性,这个过程约一个时辰。”
“而开始尸僵之后,皮肤没有弹性,这时在皮肤上造成创伤,伤口是平整的。”
“但人活着,和皮肤弹性没有完全丧失的时候,造成创伤,会因为皮肤的收缩而外翻开绽。”
“这五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七天前和四十天间,可断颅的创口切面痕迹相似,都很平整,是为利器迅速一下子切下来的。”
“且切面周围的皮肤有外翻开绽,所以我判断,死者斩首所用的是同一种凶器,而死者都是在活着或是尸僵前被人斩首的。”
“本君明白了。”蔺容弯唇微笑,如一缕温煦暖风,和和缓缓,云千阙觉得,就这样看着他,听他说话,绝对是一种享受。
蔺容道,“五名死者为同一种凶器斩首,且创口相似,必然是故意为之,凶手没必要先害死死者,再特意赶在死者尸僵前动手。”
“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斩首的。”
云千阙抿抿唇,“最为奇怪的是,他们身体上没有致命伤,也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
“我怀疑他们是在睡眠或是昏迷,在很平静安详的状态下,被凶手斩首的。”
蔺容看了云千阙一眼,转身步出凉亭,“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你没看错,他们是骑兵,而且身份最低也是校尉。”
“他们的警惕心一向很高,就算是睡着了也保持着一定的警觉,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斩首,连反抗都没有。”
“最后身首分离,尸体送到了本君这里,而头颅却不知所踪。”
云千阙紧跟在他身后,闻言愣了愣,“这是挑衅?”
蔺容轻嗤一声,“大约,是跳梁小丑的叫嚣吧。”
“随着尸体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上面写,四月初九,必取本君项上人头。”
云千阙惊愕的看着这个谈及自己被威胁生死,仍然淡然从容,语气不起一丝波澜的人,“你,就不怕么?”
“生死自有天命,本君从来不惧生死。”
蔺容淡道,“他们若有能力取走本君的性命,那是本君命中注定,若是不能,便是他们无能。”
恩……
也就是你被他们干掉,是你命该如此,和他们本身的关系不大,而你没被他们干掉,就是他们蠢笨无能……
哇哦,为什么从美人你古井无波的语气里,听出了狂拽酷霸炫的赶脚?
云千阙抽抽嘴角,张嘴道,“那美人公子你需要帮忙么?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帮不了你什么,但还是有些本事的。”
“有事情别跟我客气,我是要对你负责任的,总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作为补偿。”
“……”蔺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君有名字。”
“何况昨晚是意外,本君是男子,无需那么在意,而且,若是本君死了,你岂不是不用担负什么责任了?”
“不行,轻薄了就是轻薄了,我敢作敢当,你不在意,就是说不用我对你的名声负责,但应尽的补偿,我还是会给予的。”
无关其它,这是原则问题。
责任、忠诚、义务,是云千阙刻入骨髓里的东西,纵然是曾经的她到了生命的最后,都未能丢掉。
别的任何东西随意怎样都好,而这三样,早已雕琢了她本身,与她融为一体。
执拗、坚决、不可动摇!
蔺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弱小的女子。
目光坚定,有说不出的执着,却又不是凭一鼓作气的冲动,着实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淡然而稳重。
倏而勾唇,蔺容吐出两个字,“呵呵。”
这一声里并无嘲笑,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七天之后,罗刹阁主便会来这里寻你,而追杀你的人,不出意外,也会随即而至。”
“等你解决完自己的麻烦,也还没改变主意的话,或许就有资格,帮本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