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宫殿内帷幕层层,随风拂动,往来的太监宫女个个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出。
“娘娘,该用安胎药了。”
宫女小心地奉上药碗,抬眼瞥见床榻上那道身影,立刻又垂下头去。
见状,沈妤竹苦笑一声。
如今朝堂上局势紧张,她父亲沈括正被朝臣弹劾,形式愈烈,便连身处深宫之中的宫女太监都能听到风声,而她却连一句劝诫的话都难说出口。
她这贵妃,当真有名无实。
接过安胎药,沈妤竹正要饮下,突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瑞祥宫。
“娘娘,不好了!奴婢听说今日早朝,众朝臣联名弹劾沈尚书结党营私!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不日便要抄家问斩!”
“什么?!”
沈妤竹瞳孔猛缩,腹中微痛,可她此时已然顾不上,当即起身,目光凌厉:“快传轿辇,去御书房!”
御书房外,瑞祥宫的差人执着仪仗,却个个缩头耷脑,神色畏缩,独独站立于殿前的沈妤竹气宇昂然,虽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身形笔直宛如一棵劲松。
殿门开了一条缝,出来的却是一名模样陌生的小太监。
“贵妃娘娘,您今儿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今儿早朝堂上闹哄哄的,惹人心烦,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小太监话音未落便露出一个笑模样。
沈妤竹的心凉了半截,饶是她察觉到傅元衍近来对她愈发冷淡,也没想到他会连一个求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想到此刻正面临灭顶之灾的家人,沈妤竹咬唇上前一步,方才那小太监便如同影子般挪到她面前,死死拦住她的去路,眼神中透着冰冷的嘲讽。
“娘娘,皇上的意思是谁也不见。”
“闪开!”
沈妤竹手一挥,那小太监立刻被扫到一边。
“你……!”小太监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也知道他惹不起沈妤竹,只能扯着嗓子大嚷,“禁军!快拦住贵妃!”
“拦什么?本宫又不会闯进去。”
沈妤竹说罢,凌厉凤眸扫一眼围来的禁军,忽而一撩衣袍,弯曲双膝。
众目睽睽之下,沈妤竹竟挺着孕肚跪在殿门前。她看一眼紧闭的殿门,提高嗓音:
“臣妾有要事面见圣上,扣请圣上恩准!”
说完,沈妤竹闭着眼睛俯首扣头,再起身,目光径直望向殿门,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小太监拂袖冷哼一声,钻入殿内没了踪影。
沈妤竹毫不在意,炎炎烈日下,她身形笔直地跪在殿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烈日下,沈妤竹感到头脑一阵晕眩,腹中刺痛也越来越激烈。但想起身陷囹圄的沈括,沈妤竹咬牙坚持着。
不知是不是跪了太久,她仿佛听见御书房中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
沈妤竹心中正疑惑,突然眼前一闪,她看清这次出殿门的是贴身伺候傅元衍的刘全公公,顿时精神一振。
刘全却在殿门前站定,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沈妤竹那般,他展开明黄的圣旨,声音洪亮:
“贵妃沈氏,殿前失仪,忤逆皇命,另干涉朝政,欲为罪臣沈括求情,有违宫规。念其有孕在身,不获连坐之罪,今褫夺妃位,幽禁冷宫,钦此!”
沈妤竹如遭雷击,她仍跪在地上,此刻脸上却只剩下木然,她抬眼看向刘全,只见后者满面笑容虚伪到了极点,倒是眼中的轻蔑情真意切。
“贵妃,哦不……沈氏,接旨吧。”
“傅元衍……”沈妤竹的目光穿过人群,定定地投往御书房,喃喃自语道,“你当真这般无情?”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刘全在一旁大呼小叫,然而沈妤竹此刻已然听不进去,她脸上毫无血色,腹中绞痛顷刻间席卷了全身。
沈妤竹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拼尽全力吐出“太医”两个字,却见刘全只冷笑着束手旁观。
不,她的孩子!
沈妤竹睁大双眼,像一条渴水的鱼拼尽全力向人求救,可御书房前的这片场地却如同陷入了静止那般,唯有她一人哀嚎挣扎的声响。
急匆匆的脚步声逼近,只不过沈妤竹正处于巨大的疼痛中,并未注意,直到一人强冲到身边,以强硬而不失轻柔的姿势将她抱起。
刘全尖细的嗓音在耳边聒噪,沈妤竹难以忍受地皱眉,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含着怒气在耳边炸响:
“滚开!”
沈妤竹此刻已然疼到眼神失焦,努力看去,望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不由得一怔:
“傅元琛?”
“妤竹,你别说话!”傅元琛的容貌和沈妤竹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脸上有着沈妤竹从未见过的慌乱,他紧握着剑,见禁军上前阻拦便挥剑,硬生生在人群中撕开一条路,神色狠戾,唯有低头看向沈妤竹时眼中才会划过一抹温柔,“我送你去太医院!”
沈妤竹张了张口,还未吐出一个字,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时,沈妤竹睁眼望见颓败的屋顶,顿时心中一惊,下意识捂住肚子,触感却是一片平坦,她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身形竟恢复到了怀孕以前!
“孩子……”
沈妤竹愣愣地捂住肚子,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却没有心思抬头,直到来人尖利的嗓音传入耳中:
“看姐姐的样子,怕是舍不得那孽种。可惜啊,事关皇嗣,那孽种身世不明,若生下来就是个祸害!”
她的孩子真的没了……
饶是沈妤竹心中已有了猜测,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抬眼看着沈妤若——她曾经疼爱有加的庶妹,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太医曾说她腹中胎儿极为健康,且经过她小心养护,如今胎儿已经长至八月,不可能如此轻易流产!
沈妤若勾起唇角:“你问我为什么?不如问问你自己,何苦偏要生下一个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