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太子妃穿着吉服,出了内苑,至东宫前院詹事府的正堂前去接旨。
而此时,供职于东宫的詹事府上下官吏也早已在此迎奉圣旨了。
詹事府的官吏都是太子的属官,前头一封陛下不留情面的旨意,已让他们心惊胆颤。
如今突然又来旨意,骤然让这些人嗅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氛。
当今皇帝不喜太子,人所共知,可是这样公开的训斥却是少有的事。
莫不是……有人进谗……陛下又生换储的心思了?
因此,当太子和太子妃抵达的时候,所有人心思复杂。
而当大家发现张安世也灰溜溜地跟在后头,不少人禁不住咬牙切齿。
罪魁祸首,不就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吗?
太子若有闪失,大家的前程也都完了。
朱高炽心思也是复杂无比,他肥胖,腿脚又不利索,勉强支撑着拜下行礼:“儿臣接旨。”
前来传旨的宦官取了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一听到这里,属官们虽一个个拜倒于地,鸦雀无声,只是许多人的心里却是狐疑起来。
是‘敕命’,这怎么回事?
敕命是褒奖和加官晋爵才用的格式,难道不该是诫命吗?
朱高炽也一时懵了,只觉得云里雾里。
宦官道:“人非尧舜,谁能尽善?太子登储君位以来,克职尽忠,可谓矜矜业业……”
朱高炽虽然稳重,可此时却忍不住抬起了头,眼中满是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今太子管教子弟,别出心裁,颇具匠心。
今特旨敕告,是宜褒编,以彰潜德,钦哉!”
宦官念完了。
殿中却依旧还是鸦雀无声。
朱高炽此时是整个人都痴了。
他的父皇是马上得来天下的人,性情刚直,可是……
今日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上午还下旨狠狠的申饬他一通,说他管教不了子弟,
到了正午,却又褒奖他,说他是孙子一般无赫赫之功,却善用兵的人……这到底演的哪一出?
这时身后有人清咳,原来是属官们提醒太子接旨了。
朱高炽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忙是拜谢,接了旨。
他细细咀嚼,一时还是无法体会父皇的深意。
张安世这时却喜滋滋地道:“姐夫,这是陛下夸你呢,说你教我教的好。”
朱高炽脸都吓白了,连忙四顾左右,道:“父皇心思难测,你不要妄言。”
虽然制止了张安世,不过他大抵算是明白了,于是忙拉着张安世到后苑,询问张安世近来做了什么事。
张安世道:“我这几日,当真是在用心读书。
上午的时候,学堂里还去了许多人,将那些平日顽劣的同窗打了个半死,
唯独没有打我,宫里的人听了我叫张安世,还特意叫我走远一些,别溅的一身血。
陛下真了不起啊,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一眼便知我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朱高炽:“……”
张氏也取了圣旨,端详了许久,喜道:“殿下,没错的,这就是夸赞咱们安世的圣旨。
别看是夸殿下,其实就是拐弯抹角的说咱们安世有出息。”
朱高炽似乎依旧难以置信,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张氏这时不乐意了:“我早说过,咱们安世是踏实本分的人,都是别人教唆,才偶尔出了一些岔子。
安世,你饿不饿,今日在此用膳……”
张安世摇摇头道:“不成,我还有事。”
“什么事。”这方才还兴师问罪的姐姐,转过头却又露出了溺爱的样子。
张安世道:“我兄弟屁股都打烂了,我得去给他寻医问药。”
张安世说着,便连忙告辞。
看着张安世一阵风般的跑了。
朱高炽拿过圣旨,又看了看,突然大笑:“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咱们安世,倒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朱高炽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毕竟方才还如履薄冰,如今却又得了圣旨的嘉许,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至于张安世,似乎近来真的是有所长进了,更值得欣慰。
……
张安世是个有良心的人。
现在张軏挨了打,也不知伤势怎么样,无论如何,也要去探望的。
上午的时候,张軏被打的皮开肉绽,需得带着一些伤药才好。
药是现成的,张安世来到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死。
毕竟在这个时代,随时一个感冒发烧或者炎症就可能要人的命。
张安世在适应了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着给自己提炼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药。
譬如……青霉素。
其实青霉素早在唐朝的时候,就有长安城的裁缝会把浆糊涂在被剪刀划破的手指来帮助愈合伤口。
而这种绿毛产生的物质其实就是青霉素素菌,有杀菌的作用。
当然,这种最原始的素菌其实效果强差人意。
想要增强效果,那么就需要将里头的素菌提取出来。
而后用营养液,增加素菌的数量,并且提纯。
至于这培养基溶液,其实简单的很。
只需用米磨成的汁水和山芋磨成的汁水混合一起,而后将素菌植入,等待十天半个月即可。
之后,再用漏斗以及瓦罐还有棉花、碳粉进行提纯,最终便可得出真正意义的青霉素。
张安世拿了一个小瓷瓶,将自己培养的青霉素小心翼翼地装好,随即便兴冲冲的出发,往张家去了。
…………
永乐皇帝在文楼里,则是满脸怒容。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发出骂娘的声音:
“朕没想到这些家伙们会不成器到这样的地步。
若朕是太祖高皇帝,非要将他们生生打死不可。“
又看过了一遍那些奏疏,发现除了那个张安世之外,其余之人……大多都是混账。
这不禁让永乐皇帝担忧起来。
“尤其是那张軏,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他胆子大的很哪。“
骂过之后,一个宦官在外头道:“陛下……奴婢来复旨了。”
永乐皇帝阴沉着脸道:“进来说话。”
这宦官便蹑手蹑脚地进来,拜下道:“陛下……奴婢遵奉您的旨意,已经做出了处罚。
尤其是恶首张軏,抽打了二十鞭子。”
“活该!”永乐皇帝朱棣气恼地道:“他爹若是在世,怕要将他打断腿。”
宦官伏地不敢接话。
永乐皇帝此时又道:“怎么样,这个小子知错了吗?”
“这……”
“这什么?”
“鞭挞之后……张軏已……已……”
朱棣脸色更加的凝重起来,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已昏厥了过去……”
朱棣沉默了。
殿中出奇的安静。
宦官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朱棣一眼。
朱棣却突然声若洪钟道:“怎么,你们还真用刑了?”
宦官懵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棣急眼了,怒骂道:“入你娘,他还只是一个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