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厮役学过医,赶忙撑着自己佝偻的身子来给桃桃查看,他极为苦恼的蹙眉,看向旁边满脸紧张的沈长书:“小姐,桃姑娘整个脊椎都断了,恐怕……”范厮役睁着铁幕般沉重的双眼,愁苦的看着沈长书。
范厮役又出门找了很多大夫名医,皆是说行将就木,终于,桃桃还是没撑过那夜,临走的时候,她的脑袋搁在沈长书的肩膀上,微微侧头,话语而弱,她说:“小姐,好好待自己……”话语消残,连带这条年轻的生命。
这一刻沈长书才发觉,那个为她烹茶做饭的人,真的永远不能对她笑了,永远不会再远处甜甜唤她一声“小姐”……
她的桃桃,为她死了……
次日,温卿来接她入宫的时候,宰相府已经挂满了丧幡,问了范厮役后才知道昨晚他们遭遇刺杀,桃桃死了。
一个丫鬟死了,大可不必这么费周章,沈长书如此做法,也表明了桃桃不仅仅是个丫鬟。
温卿走向灵堂便看见沈长书手握着那支箭闭眼头靠在棺身,他蹲下,只见她眼皮因为长时间哭泣浮肿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就像一束看不见阳光的花儿般在慢慢凋零。沈长书缓缓睁眼,看见眼前的温卿,强烈的悲痛感再次涌上心头,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了。
温卿扶住她的手臂,直接以守护者的姿态,将她揽在了怀里,清冽的松木香调混着冬日的清冷,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沈长书嗤笑一番,眼中已经不再呆滞死板,布满红血丝的眼眸里噙满了恨:“有人要杀我,是桃桃代我死了。”
沈长书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仇恨怨毒,但是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温卿被这突然散发出来的阴寒之气,震的半晌没回过神来,记忆中自从沈长书失忆后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冰冷肃杀的感觉。
“今日书儿还是好生休息……”
沈长书从温卿的怀中挣脱开,将手中的那支箭横在了他眼前:“范厮役说,这支箭上面刻的是华字,是五公主的名号,我今日必须入宫,问个清楚!”
“五姐她是皇室,哪那么容易去讨回公道!不过死了个丫鬟,你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温卿劝诫着。
“一个丫鬟就该无辜死去吗?若不是桃桃,现在死的人就是我!”沈长书知道她永远无法理解温卿的情爱,就像如今温卿理解不了她为何会因为一个丫鬟大动干戈。
沈长书执拗得很,温卿无奈,只得带她入宫。入宫之前,她去集市买了一株不是特别细弱的枣树。
温卿的母妃是晟国的张贵妃,一开始在后宫里就是个小透明,直到后来一次不顾性命救了陛下,这才成为贵妃。虽然备受宠爱,但她不骄不躁,经常慰问哪些不受宠的妃嫔,更劝陛下多多纳妾,以求子嗣兴旺。
宴集摆在张贵妃的宫殿,虽然只是后宫女子相聚,陛下也很重视,不仅让人不远万里寻来新鲜的冬枣,更是将琉璃盏赐给贵妃摆放在宴集之上,其他嫔妃无不羡慕。
沈长书跟着温卿走进去,只见那些妃嫔纷纷看她眼神异样,沈长书有些微愣,可是回想着昔时桃桃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是释怀了。
可是还听了不少背后议论她的话,没有对昨夜遇刺半分怜悯,反倒是她如此嚣张跋扈遇刺也是迟早的事情,沈长书这妥妥的背锅心生不悦,正张罗着上酒的张贵妃瞧见沈长书,笑着上前双手覆住了她的小手,脸上露出了久别重逢的神情:“书儿,本宫时常对卿儿念叨你,你可算来了。”
“这些天来发生太多事了,没有来探望贵妃,是长书不对。”沈长书掩去脸上的不悦,手里拿着那株树苗继续道:“待宴集结束后,长书会在门口再种下枣树,这一次,定能长成参天大树。”
张贵妃欣慰的看着沈长书,即使像过去一般被雨水冲刷,隆冬冻死,只要沈长书有心意,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刘公公的一声:“陛下驾到!”
原本有些嘈杂的宴会瞬间安静下来,沈长书还没看清他的面容,温卿就拽她随着众人跪下,双手抬到眉间处:“臣见过陛下,愿陛下寿与天齐。”
俯首一扣,一丝不苟。
许久,殿里安静的可怕,沈长书抬头去打量温元玺,正巧四目相对,他整个人高大魁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宰相府的风水当真养人啊。”满满的威严之气。
沈长书继续拱手道:“不是风水在养人,而是人在养风水,晟国有陛下这般万夫难敌之人,怪不得国泰民安。”她不明白温元玺的意思,就想着拍马屁准没错了。
温元玺神情微愣,而后爽朗的大笑以来:“失忆后性格都变了还是挺猎奇的,听闻,昨夜你遭遇刺杀了?”
沈长书脸一沉道:“是。”
“宰相对本王殚精竭虑,如今宰相离世,本王定替他严查,为你主持公道。”
“谢陛下。”
“都起来吧。”
沈长书这才起身坐回位置上。
乐角吹响,宴会开始,众人纷纷看向舞姬,盯着她的目光少了一下,这让她松了口气。
奏乐曲曲,丝竹阵阵,舞跳得不错,沈长书拉住端菜的侍女小声问道:“今日五公主可来参加宴席?”
“五公主向来不参加宴席的。”
沈长书这才从侍女口中得知,温白华是先皇后的嫡女,十岁那年,长乐宫走水,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温白华,神医用灵丹续命,硬是把她的命吊回来。自此,长乐殿只剩下温白华一人,她开始责怪温元玺为何不彻查下去,为她母后沉冤得雪,而只是说天气干燥,被碰倒的火烛无意点上了帷幔,才酿成大祸。
温白华整日将自己锁在长乐宫,这让昔时温元玺的盛宠隆恩,万千臣民的敬仰,还有期盼都消失了。
沈长书正想着如何去长乐宫见见这人人为之心酸失望的五公主,这时,一侍女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是身穿华服带着面具的女子:“父王,今日贵妃生辰宴,怎么没有邀请华儿呢?”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回荡在宫殿中,清脆响亮,没有半分侍女口中的糜烂神色。
殿中央跳舞的美人儿纷纷退在一侧,给温白华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