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书房左边靠墙的地方,竟然放着一个小小的无字牌位。
前面用来供奉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件件雕刻精美的木制工艺品,仔细一瞧,那些物品竟都是一些形态娇憨可爱的小动物和女子用的首饰。
就这么乍然一扫,时颜就看到了雕刻着精美纹样的簪子、手镯和耳环。
时颜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恒景做的。
他小时候就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那时候他们没钱,每年生辰,恒景都会做这样一个小玩意送给她,但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精美罢了。
她突然想起她刚重生时,那个拿剑指着她的男子喃喃的那句话——“没有女人可以取代那人在主子心中的位置。”
时颜有些震惊,没想到恒景是真的有一个心爱的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已经去世了!
这、这也太悲情了点吧?
而且,为什么那个牌位上一个字都没有?难道那个女子身份特殊?还是恒景不想让别人知晓那个女子的存在?
时颜自认不是个八卦的人,但事关恒景,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难怪他都二十有四了还不近女色,他近几年性情越发孤僻古怪、阴晴不定,也跟那女子有关吧!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那些首饰几乎都是梅花形状的。
看来那个女子也喜欢梅花。
时颜正在心里啧啧感叹,突然感觉旁边的两个侍婢一直在若有似无地盯着她,不禁微微挑眉,神色淡然地收回视线,走回座位上翻开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一直到夕阳西下,终于有人来了,却不是恒景,依然是风玄知。
“都督军营那边的事情比较棘手,今天应是赶不回来了,请夫人先行回去吧。”
时颜暗笑一声,点头应了,把书放回书架,正要离去。
风玄知却突然叫住她,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道:“夫人瞧着丝毫不惊讶,可是早就知道,都督不会过来?”
时颜顿了顿,转身大大方方地直视他。
“实不相瞒,我是有过这个猜测。
但都督和风先生不是一般人,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猜测。
在风先生进来之前,我也不知晓哪个猜测是正确的。”
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隐瞒或者说谎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大大方方坦诚以待。
至简即至真!
饶是风玄知,也不禁微微一愣。
乍然被人看穿心思,便是城府深沉的人也难免惊慌失措,这女子却只是怔愣了一瞬,便承认了,这只有两个可能——
一,她的城府深不可测;
二,她心里没鬼,因此被人看穿,也能大方应对。
沉默了一会儿,风玄知重新扬起笑容,对着时颜深深作了个揖,道:“夫人如此坦诚,在下佩服。
在下会把夫人今天的话一一转达给都督。”
她这算过关了?
然而风玄知这人深不可测,时颜可不敢太自满,笑着回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她走后,风玄知扫了这个书房一眼,问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侍婢,“方才,夫人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其中一个侍婢立刻走上前行礼道:“夫人一直在看书,只是她从书架那边回座位时,往无字牌位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无字牌位?
风玄知有些意外,那无字牌位除了对都督意义非凡,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块木板和一些没用的木头小玩意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但风玄知一时想不通这怪异的缘由,只能先行把它抛诸脑后,自行离去。
晚上,都督府书房内。
风玄知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恒景坐在书桌后,利眸幽深,俊颜沉静,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直到,风玄知说到时颜看了那个无字牌位好几眼,恒景才眸光微动,脸上现出了些许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无字牌位前,看着桌子上排列着的木头小物件,冷峻的双眸,倏然柔和了些许,带着茧子的大手轻轻抬起,却在将要触碰到那些物件时,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那人最爱吹毛求疵,在宫里每每见到他,都要挑他一番毛病——头发没梳整齐,衣服上有皱褶,靴子上有泥土……
每回生辰宴席,都要对臣子呈上去的东西挑剔一番,而且几乎每回都有他——特意从关外少数民族那里带回来的糕点,说太油腻;
从青耳族皇族那里得到的夜明珠战利品,说太俗气;
特意找隐世不出的大师打造的匕首,说也就只能削削果皮……
明明小时候,还没有这些个娇气的毛病。
恒景眼中带着某种隐忍到了极致的情感,就仿佛绷紧了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裂,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不加以控制,便会被它拖曳入幽深地府。
只是,地府中会有她吗?
恒景猛地闭上了眼睛,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握起拳头,收回到身侧。
风玄知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都督这种仿佛被浓郁的黑暗和哀伤吞没的模样,但每回见,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满心紧张。
亲眼目睹了当年知道那女子去世后他那癫狂的模样,风玄知很清楚,这男人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只有帮那人报仇雪恨的信念。
风玄知纵是见过了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主子,是他见过的最悲情的男人。
在那人还在时,她把他推得远远的,他只能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她。
如今那人死了,依然不愿意放过他,她是这个男人心中的魔,让他尝遍了求而不得的苦。
风玄知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道:“都督,属下知道你对那人无法忘怀,但人死不可复生,都督还是……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