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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测:皇上来侍寝
君心难测:皇上来侍寝

〔一巫灵

天边的云一团一团,密密集集的堆积成乌压压一片,青灰壮阔的高台上黑袍的高瘦人影喑哑着哼唱祭神的曲子,下方的人群肃穆的跪着,笔直的身形微微战栗。

已经唱到第三遍了,这是巫族最庄重的迎神曲,也是最禁忌的死亡之曲,大气而残忍,是以老祭司的血肉与灵魂为祭,换一场部落的新生。

雨已经连下半旬,除了几处高地,已是汪洋一片,水流呼号着撕咬,已经有太多的人丧生,再这样下去,巫族一定会亡族。幸存的人毫无办法,终于不得不祭出这封印已久的邪恶术法,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此祭若成,老祭祀坠修罗炼狱历苦痛三百载,新祭祀以天之使者的名义接受赎罪。

忽然一道惊雷划开云层,击落下来,那黑袍的人影战栗了两下终于僵僵倒下去。底下的人群骚动起来,霎那间哭喊成一片,就有人推搡间从高地掉下去,连带着绝望的呼喊,一并被乌压压的吞没。

突然后方的宫殿里传来一声啼哭,这一声很高很亮,伴着这一啼哭又一道响雷,人群有片刻的安静,接着呆滞的看着月亮缓缓露出来,从渐渐消散的云层里,清亮亮的照到台上的老祭祀尸身上,水不再吼叫,静谧的时候波纹涟涟,倒有些清平的错觉。

少女披着墨色的宽袍跪坐在书桌前,捧一卷厚中泛黄的古籍,她的指节明晰修长,一半掩在袖子里,总是妍妍的病态,巫图雅夫人在门口看着她拢起袖口咳嗽,莫名的几分心痛,这个孩子担负太多,从她推迟4个月从她腹中出来开始。

巫灵是天命,既是巫族的救赎,也担着巫族民众对天的怨怼,可她只是她的孩子,她也如普通人家的妇女一样害过喜,猜度过是儿是女,有时候忽然心里一冲动,就想什么都不管,拼尽一切的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可她说到底总归只是一个妇道人家。

她走过来收了心绪,低首敛眉,已然摆出对神的虔诚来。“祭司大人,此物是露华草,族长交予大人收下”

少女轻轻挥手示意,也不抬头,巫图雅心里面顿顿的有些难受,于是她放下托盘,似乎想说些什么,少女却已站起身来,拿起那株草去查古籍。

草色似乎还带着露水,莹莹的发着光芒,显得越发青翠珍贵,也越发让人清醒。

巫图雅无可奈何,终于还是静静退出去。

书架已经有些年代了,木色有些发黑,衬着那样清俊削瘦的身形,反倒显出一种莫名的协调。

察觉到人已经走了,握着古卷的手顿了顿,还是抿了嘴角露出一抹极其嘲讽的笑意来,但只是一瞬间,黑亮的眸子恢复了清冷。

她活着,或者有一种什么样的意义,族中众人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巫族是世间仅存的古老种族,是与神定立过契约的,但是近百年来巫族人渐渐不敬鬼神,惹得天神震怒,而想要解除契约,获得独立的自由的生命,这个种族必须要承受三重天劫,也就是这样,老祭祀才不得不以身为祭。

只是劫难从来三重,且一重厉害过一重。第一劫死了全族近一半的人,第二劫为老祭祀所挡,第三劫则注定是要她来承担的,族中有地位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比如族长。所以这样的各种优待,左不过是保她活到天劫那日,而在此之前,她的力量越强大,便意味着第三重劫难之时,族落所承受的危害会更少。

她的存在,就是这样的,以一人之命换部落安宁,何其划算,何其不公。

她生来通灵,更勤奋修习术法推演,早已算出那一日将近,巫图雅是她的母亲,可是她从不曾叫过她,不是不愿,只是这样的奢求未必会是巫图雅的殊荣,她一个人寂寞的过着每一天,这样安静的数着自己的离去时日。

也因为她的出生极其巧合,族里便有传言,是她克死了老祭祀,这样的传言来自于一无所知的民众,而高层知情人士因为知道她的命运,反而任由这样的传言泛滥,以自欺欺人般减少自己的心理负担。

所以没人敢同她多说话,也没人愿与她亲近。新一任的祭祀啊,是天神的代表,人们可以对毁掉部族的人心怀余悸,但很显然,已无敬畏。

可是巫灵知道,她其实只是一个通灵的小姑娘,不知道谁推演的命格,用一张纸来笃定她应该担当的各种所谓的情感。

乌图雅夫人走出来,阳光明媚,跟屋子里古朴的书卷所散发的阴冷气息截然不同,可是纵然鼻端呼吸着的是混杂着细碎尘埃的温和,他却莫名的感觉到巨大的失落。这样的事情种种堆砌起来,不过是更加明显的提醒她。那个和她一起,经历过十四个月的同甘共苦岁月的,原本应该继续与她一起生活在这样阳光之下的她的至亲骨血,而今像是被封印在黑暗与阴冷里,承载着别人冠冕堂皇的说辞。

那是她的孩子,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液,而她无能为力。

[二]天劫第三重

深夏黄昏,林木繁盛。

采药的阿三唱着山歌笑得欢快,今天找到一片好地方,翻来翻去寻到了不少好药材,一想到回去能换多少银钱,逍遥多少时日,便愈发欢喜。

他同往常一样的到那一口用来灌溉的井边汲水,却忽而变了脸色。

那往日平静清凉的井水翻涌起来的时候,竟像是故事书里即将由水托送出龙王的场景,他心里惊讶这异象,鬼迷心窍的去捞,却也只是一捧水,甚至色泽要污浊的厉害,阿三暗恼,只简单的扑在脸上,继续往回走。

不知谁家的鸡扑闪着栖在树上,还隐约听到谁家的狗胡乱的吠叫。

少女站在树下,墨色的袍子简简单单披着,广袖流转之间,衬着一张脱尘的如玉如脂的脸庞,反而显出愈发削瘦的身形。那白发丝绸一般的泻下来,是要及膝的长度。

天气闷热,西边的云彩异常绚烂,堆积在天地间重重叠叠,像是要庆祝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

她闭着眼推演,却总感觉有一点端倪,下意识的就去探究,左不过是心里怀抱了少女小小的希翼,那希翼关乎微不可闻的生命。

猝尔长睫微抖,她终于咳出一抹血来,血溅在白皙的脸上,别样惊绝。

天劫,终于要来了。

太阳落下去,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展开,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关注月亮有没有升起,又是什么样的颜色。

月光洒在青灰色的祭台上,显出莫名的妖异,有几个人站在那里,面目间是一样的肃穆严谨。

少女仰着头,黑亮的眸子渐渐变成天蓝,清澈的像一片海,又像一滴泪。风忽然吹起来,黑暗好像分割似的,再仔细看竟是一大片乌云,隔在天地之间,月亮诡异的就像躲在帘子后边的眼睛。

几个人面色一变,已然盘腿而坐。是个逆天的阵法图样。少女就端然在阵法中央,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被这样纷繁的网牵扯。

是生门也是死路,与天对阵,本来也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一人独活,要么以身祭族,而今少女别无选择。

天暗沉的厉害,有人已经察觉,也有惊讶也有恐慌,一群一群,正絮絮叨叨的谈论。

像是撕裂一样的一道亮紫色闪电,如同被谁挥舞着的凌厉剑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的迎着阵法而来,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抵挡着,像撞上了屏障,瞬间化成了无数细小的紫色电流,飞刀一样的,笼罩在无形的屏障之上,竟也十分绚烂。

在浩大的自然面前,人渺小的就像不自量力的蝼蚁。

结阵的众人齐齐咳出一口血来,迅速改变结印,加强了阵法。

闪电开始密集了,一道一道,越来越强烈,终于在某一道挥舞过来的时候,屏障应着惊雷碎开。众人纷纷扑倒,少女盈盈站起来,她伸出她白玉一般的手,那里酝酿的水色的法力球正在缓慢的生长,少女就这样支撑在天地之间,瘦削果敢。

最后七道了,真正的天雷,她已必死。

闪电出现的时候,巫灵忽然有些害怕,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头顶是雷声,带着震怒。

那雷声降下来的时候,地面狠狠的震动了,似乎龟裂开来,巫灵慌忙睁开眼,山体快要崩塌了,碎石还在不住的滚落,裂缝里隐约可以看见赤色的岩浆,耳畔是众人的抽气声,他们受了很重的伤,有两个已经死了。

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乌图雅,那一刻她推开了巫灵。她有着的,只是微弱的等同于寻常人的力量,可是她扑的义无反顾

“胡闹。”族长捂着胸口怒喝,从不可置信里抬起头来,死死的看着云散烟消的虚空,仿佛看着自己一向懦弱怕事的夫人。她拼死护着的孩子,又何尝不是他的至亲骨血?他的语气痛恨也无奈,但他是族长,而这只是第一道,他们用了禁术才将这样阖族的劫难转移到一个人身上。

“归位。”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这一声喝叫带着浓重的嘶吼,是喊着巫灵。接下来的六道还有怎样的力量,他不敢想象,可是到了这一步,也就只有这样走下去了。

巫灵顿了一顿,神色未变,起身结印。

雷霆又降下三道,巫灵站在那里,脚下的土地已经陷了很深,一点都不像百千年厚重的山石,更像是雨后的稻田,农人们一脚踩下去,深深浅浅的脚印。

巨大的压力加诸在少女削瘦的肩上,像是天神的玩笑。

巫灵的脸上有些狼狈,混迹着血与土,胸腹中似乎有什么涨在一处,呼吸困难起来,而后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血喷出来,竟然双腿发软,从未有过的不受控制,她瘫倒在地上。

乌云里面依旧酝酿了惊雷,族长看着眼前即将毁灭的一切,混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于是一切也终于就灰飞烟灭了,他忽然想扑过去,也算求一场团圆。

有一阵疾风吹过,那乌云破裂开来,夹杂着未汇聚起的细碎点光,黑亮的微小缝隙里,有一颗暗沉的星子掠过,直直的朝着南边坠落下去。星子似乎剑一样的锋利,整片的乌云破碎,在风里散开。

山下惊慌失措的人群吵闹一阵,终于纷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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