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大学的时候，婆婆对我很好，每次到学校看望明杰的时候，都会喊我一起吃饭。她曾经当着明杰的面对我说，“颜敏你有妈妈，明杰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可把我给心疼的！颜敏啊，以后就让阿姨来做你的妈妈。不管你们两个以后成不成，阿姨永远都会对你好，你永远都是阿姨的亲女儿。”

我脑袋里一直响着这些话，此时此刻回忆起来，忽然感觉很受伤。自从明杰受伤以来，我恐怕就不是她的亲女儿了，我是她的仇人。

我无力地笑了一下，看着她，说：“妈，您放心，我就算是借钱，也会把复健费借到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呢？你要是能借到，那不还是借的？咱们家还欠亲戚许多钱，这些债都要等到明杰醒来才会还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在外面借钱，明杰肯定是没精力帮你还钱的。”

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让明杰分担我的债务。

意识到这一点，我脸上也挂不住了，尴尬地看着她承诺，“妈，这钱我要是能借到，肯定不用明杰还的。”

“妈不是那个意思。”她见我这么说总算是放心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厨房又解释道：“颜颜，妈只是不想你离开酒吧。你还小，不懂得社会复杂，离开了酒吧，你在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找更好的工作？”

找工作不难，难的是找到比卖酒更赚钱的工作。在她眼里，工作的“好”与“不好”全看挣钱的多与少。

“你先进屋吧，锅里的饺子快熟了，你先吃点，完了给明杰送去。”她折回厨房一边去灶台边捞饺子，一边说，“今天这一整天，可把我给忙坏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明杰就醒了，吵着让我打电话给你。可你没接，我就说你工作去了，在商场里做导购，卖衣服。你待会到医院里，可别说漏了嘴。”

“哦。”我呐呐地站在原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来她也知道卖酒“不好”，连商场导购都不如。

饺子我是实在没心情吃了，直接冲了个澡，拿着饭盒去了医院。

医院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就连电动车棚里也堆满了车。明杰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我带着饺子上去，就看到他眼睛睁着，鼻子上接着氧气，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即使这样，那双温柔的眼睛仍然深情地望着我。

“医生说，我昏迷了三个月还能醒过来，简直是奇迹。”他的声音很低，但足够我听到，“其实奇迹不是我，是你。我只是感觉睡了一觉便醒了，而你却为了照顾我，辛苦了这么多天。”

我愧疚地低下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的明杰，他还像以前那样好，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你没事就好，我是你的妻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饿了。”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手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然后又说，“你瘦了。”

“那赶紧吃饺子。”我的手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去打开饺子喂给他吃，“都是妈刚包的素饺子，可好吃了，你尝尝。”

空气里都是浓香的饺子味，很熟悉，也很温馨。我小心翼翼地喂他吃饺子，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我，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终于，我佯装生气地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老婆真漂亮。”他得意一笑。

我却心里一酸，骂他贫嘴。

吃了四五个饺子之后，明杰也吃不下了，我给他擦了身子，他很快便睡下了。我一个人睡在陪护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腿心的疼已经褪去了，但给我造成的阴影还在，我不敢把这些告诉明杰。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晚上坐公交车回学校，刚下了公交还没站稳汽车就急乎乎地开走了，我给带被公交车给弄摔倒了，整个人一下子跌落在地，狼狈不堪。我从小老实，受点小碰小擦的知道忍着，可明杰却紧张得要命，生怕我受一点伤害，冲过去追公交车跟司机理论。

他一定不会接受宋海闻对我做的事。

我只有忍耐，再忍耐，等我从泥坑里爬上来，然后认认真真地跟他解释，他一定会理解我，包容我。毕竟，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彼此信任的。

第二天，医生按时带明杰去做复健，而婆婆拉住我，绕到花坛后面质问我：“颜颜，你实话告诉妈，你是不是跟男人出去过夜了？你不愿意卖酒，是不是背着小兰在外面找了下家？”

婆婆忽然这么问肯定是兰姐跟他说了什么。午后的阳光下，我就这样看着婆婆，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剖开了的白斩鸡，赤条条的，毫无隐私可言。

“妈，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婆婆拉住我的手，言辞恳切，“颜颜，小兰让我劝劝你去墨瑟上班。她说不用很久，你再帮她一年就行了，一年之后，你想在哪里工作都随便你。小兰是咱们家的恩人，要不是她介绍，你也做不了酒吧的工作，赚不了这么多钱。要是没有她，明杰怎么会这么快好起来？你可不能忘记她给的恩情，现在她有求于你，你就帮帮她吧。”

在婆婆眼里，个个都是好人，只有我不识抬举，左右让人为难。

明明是和煦的暖阳洒在身上，我却打心眼里感到有一股寒气从心底蹿至全身。我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她说，“妈，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以前我跟着兰姐去酒吧那是被逼无奈，为了赚医药费不得不去。现在明杰已经醒了，康复在即，难不成我还要去卖酒？如果明杰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呵，你还知道明杰不会同意？”婆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声音冷不丁提高了八度，“你要是不帮小兰，我就把你在酒吧里卖酒的事情告诉明杰，还把你三番两次夜不归宿的事情也告诉他！”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明杰的身影，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气得直跺脚，“妈，你疯了？你还想不想我跟明杰好好过日子了？”

“想啊。那你帮不帮？“

我真是要被她给逼疯了。我最怕的就是让明杰知道我为了赚钱在酒吧卖酒的事情，我宁可让他以为我在超市做导购！

可婆婆这么一说，我不禁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不管是帮还是不帮，都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