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乖,马上就好。”
我强忍着试了试奶温,把奶粉递给孙女。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心里的寒冰才融化了一角。
这是我一手带大的孙女,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会跑会跳的小人儿。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
手机又震了几下,是老家的大姐发来的语音,语气焦急。
“秀芳,强子发的那是什么意思?他们欺负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回拨过去。
“大姐,没事。可能是孩子们开玩笑,发错了。”
“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去给他带了五年孩子,他怎么还好意思收你房租?这孩子是读了几年书,把良心读狗肚子里去了?”
大姐的声音都在发抖,气得不轻。
我匆匆挂了电话。
紧接着,老邻居王婶的微信也来了。
“秀芳啊,我看到群里的消息了,你没事吧?那群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强子怎么能发这个?”
“挺好的王婶,别担心。”
我打字,手却不听使唤地抖着。
“他疯了吧?这种钱也找亲妈要?我儿子要是敢这样,我腿给他打断!”
王婶发来一串愤怒的语音条,我没有勇气点开听。
我怕那些替我打抱不平的话,会彻底击垮我的防线。
收拾好厨房,把囡囡哄到一边玩。
我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回来。
晚上七点半,儿子林强和儿媳妇赵琳回来了。
“妈,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赵琳换着鞋,头也不抬地问。
“做好了,在锅里温着。”
我把菜从厨房端出来。
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还有囡囡最爱吃的鸡蛋羹。
都是他们喜欢的口味。
林强一言不发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动。
赵琳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皱了皱眉:“妈,不是说了鱼刺多,给囡囡吃不安全吗?您怎么又做这个。”
“我把鱼肚子上的肉挑出来了,没刺。”我小声解释。
林强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妈,群里的文件您看了吗?”
来了,终究是躲不过。
我解下腰间的围裙,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看了。”
“那您怎么想的?”
“12万?”
“对,这是这五年您住在这的房租和水电费。”
他说得那么自然。
“按市场价,我们这小区次卧至少两千,水电煤气费平摊下来一个月也得三百。我给您算一千五,水电费按人头算,已经给您打骨折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他戴着斯文的眼镜,说出的话却禽兽不如。
“你觉得合理?”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合理。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亲兄弟明算账。咱们是母子,也得讲规矩,有界限感。”
“规矩?界限感?”
我咀嚼着这两个词,只觉得满嘴苦涩。
“对,现代家庭就该这样。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经济独立人格才能独立。”
我红了眼眶。
“你知道今天你大姨给我打电话,怎么说你吗?”
“那是大姨她们思想太传统了,跟不上时代。”
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你在群里发这个,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让亲戚们怎么看我,怎么看你?”
“看得到才好,省得以后他们总说我们啃老,说您在北市给我们当牛做马。”
一直没说话的儿媳妇赵琳在旁边敲边鼓。
“就是啊妈,强子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您看,囡囡上幼儿园了,我想给她报个双语班。以后还要学钢琴、学画画。哪样不要钱?我们压力也大啊。”
我转头,看到孙女玩得高兴。
为了她的未来,就要牺牲掉我吗?
林强见我不说话,又催了一句。
“妈,这钱您看什么时候能给?月底前行吗?钢琴班的优惠活动快结束了。”
“我考虑考虑。”
我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次卧。
那是我住了五年的房间,小的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妈,还有个事。”
林强在我身后喊住我。
“这钱您结清之后……您看,能不能搬出去住?囡囡也大了,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有自己的书桌和空间。总跟您挤在一个屋,对她成长也不好。”
我抓着门把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来,这才是最终目的。
收房租是手段,把我赶走才是目的。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好。”
关上房门,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
带孙女五年,我以为我是这个家的功臣,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可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占着房间不走的租客,一个影响了他们生活品质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