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还是一个人,一间屋子,冷冷清清。
这些天,张志杰一直觉得有点怪,不是山凯有点怪,而是这个世界有点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总结了一下,五件小事有些怪异,按时间排序如下:
五个月前,他收到一个包裹,来自千里之外,寄件人一栏空白。打开,里面是一件红嫁衣。那不是他买的东西,可是发货单上却写着他的地址和名字。现在,那件来历不明的红嫁衣还在柜子里。
三个月前,他去县城买油画材料。等车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女人靠过来,定定地看着他。他以为她想要钱,就给了她一个硬币。她没接,沙哑地说了一句:“你身上有一股邪气。”说完,她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走了。
一个月前,他去镇上寄一幅画。有一个戴口罩的女人也要寄东西,正趴在柜台上填单子。他也填了一张,和那个女人一起递进去。邮递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你们寄给同一个人?”
半个月前,他正在吃晚饭,一个穿迷彩服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院子,木木地问:“有柴鸡蛋卖吗?”他的脸很黑,皮肤粗糙,有岩石一样的质感。扎两目是渔村,从没有人养过鸡,他竟然上门收柴鸡蛋,这很可疑。
一周之前,他躺在床上,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一只死鱿鱼。他从没买过鱿鱼。它是从哪儿来的?
怪事离他越来越近,已经从千里之外到了床底下。
白天,睡不着的时候,张志杰躺在床上,仔细梳理这些怪事,没发现它们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这让他更加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者说,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张志杰的性格像他的画风一样,细腻而沉稳,心里容不得一丝不正常地方。他不怕鬼,不怕僵尸,不怕血腥,只怕生活中一些反常的细节。
比如说,睡觉之前,你把两只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前,醒来后却发现它们一前一后,像是有人穿着它们走了两步,而那个人不是你。
再比如说,你梦到一个面目陰沉的男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你。他穿一身很旧的黄布衣服,戴一顶棉帽子。第二天,你出差去外地,走在路上无意间一回头,看见身后有一个面目陰沉的男人,他穿一身很旧的黄布衣服,戴一顶棉帽子。
恐怖藏在细节里。
恐怖藏在巧合中。
开始,张志杰害怕那只死鱿鱼。再后来,恐怖开始慢慢地往外延伸,一直到了千里之外——是谁给他寄来了红嫁衣?他觉得,看不见的恐怖才最恐怖。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些事。
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像是女人,又像是男人。那张脸上有一对巨大的眼珠子,悬在半空,定定地看着他。
风毫无预兆地停了。
海面变得十分平静,一块块岩石在暗黑中张牙舞爪。海天之间,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张志杰忽然看到了一艘船。
它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静静地浮在海面上,一点点地飘向岸边。它的速度很慢,就像一个垂死的老人。
张志杰直直地看着它,不知所措。
它终于飘到了岸边,搁浅了。
张志杰慢慢地走了过去。
借着浅浅的夜光,他看见它大约有半米长,是一艘木船,两头尖,中间有一个船舱。船舱用布帘子挡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它是一个模型,很逼真。深更半夜,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志杰四下看了看,附近没有人,就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它很重,大约三十斤,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它的底部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应该是水藻。
等了一阵子,没有人来找它。
张志杰就把它抱回了家。
走在路上,他又开始想那些怪事。
他还不知道,这一切怪事都和他怀里的那艘船有某种黑暗的联系。
还没走到大门口,他就看见屋子里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