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人群谁都没有注意到,荒草丛中,有一簇羽箭和断草微微抬起,两双眼睛透过草叶间的缝隙,目睹了这一切。
“这些家伙终于要走了!”龙毅用肩头轻碰一旁的夏侯兰,二人将地窖的木盖小心放下。
这地窖原本是储备粮食蔬菜所用,没想到近来雨水频繁,这草好似长疯了似的,竟将这地窖的顶盖覆了个严实。若是老远看来,不过就是一个草丛罢了。即便到了近处,不仔细搜寻,也是难以发现,是以这地窖倒成了他们绝佳的藏身之所。
孙轻上山带领的部众足有百多人,这两天有好几个贼人在搜索时踩到地窖顶盖,竟然也未曾发现,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地窖里的空间并不算小,里面还储存了不少去年收获的粮食,水罐里也灌满了清水,即便再躲几天,吃喝也不用发愁。只是苦了阿月,一个小姑娘要跟龙毅和夏侯兰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处,多有不便。
刚才孙轻下令放火烧毁竹屋之时,阿月怒不可遏,提着弓箭就想出去找孙轻拼命,若不是夏侯兰和龙毅死死将她按住,她很有可能遇上那头野猪,或者直接被乱箭射杀。
夏侯兰想起方才那一幕,也不禁一阵后怕。那头葬身火海的野猪右股上有一巴掌大的白斑,可不就是前几天被他射中,却又逃之夭夭的那一头。都说野猪报复心极强,想不到这一头竟然寻上门来,若不是孙轻那阵箭雨,恐怕这畜生已经凭着嗅觉,发现这地窖,那时岂不更加危险。
“走,没那么便宜!”阿月见孙轻这杀父仇人,纵火毁了自己家园就想离去,登时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她腾的一下站起身,再次抄起弓箭,说道:“今日我定要一箭杀了那贼子!”
“万万不可”,夏侯兰虽然自己也想杀将出去,可一看到阿月要去拼命,头脑倒冷静下来,他一把将其拉住,说道:“小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有咱们不死,早晚有机会诛杀孙轻。可要是万一你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两位兄长交代。我的命是赵叔给的,要去拼命也是我去”。
龙毅见兄妹俩你争我抢,都要冲出去报仇,连忙一手一个,将其拉住,“谁都不能去,贼人尚未走远,此时出去,难道你们想硬杀过去不成?”
阿月将手一甩,怒道:“你放手,三十步内我定能要了孙轻的性命。只要能替爹爹报仇,我便豁出这条命去,又有何不可?你我非亲非故,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龙毅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地说道:“我知道你箭法好,可孙轻那边也不是没弓箭,你还没靠到近前,就被发现了。再说你就是一箭射杀了孙轻,他的亲兵一样也会围杀咱们,到时寡不敌众,还不是死路一条。既如此,咱们又何苦躲藏这两天。”他缓和了下语气,又道:“你们兄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的仇就是我的仇,只不过这仇要报,你们的命也要保住,这样才不是亏本的买卖。”
夏侯兰也劝道:“小妹你稍安毋躁,龙大哥说的对,你怎么忘记之前他与咱们的约定了?”
阿月并非莽撞之人,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夏侯兰一劝,便清醒过来,她咬咬牙,冷哼一声,对龙毅说道:“该怎么做,你吩咐吧,只是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孙轻!”
……
竹屋的火势仍大,一阵阵热浪喷涌而出,连四周的空气都烘烤得扭曲起来,可跌坐在一旁的梁冀却如同置身于三九寒冬一般,心头冰冷无比。方才野猪撞来之时,他原本是伸手去救孙轻,却不想反被其一把拽住当作了挡箭牌。那野猪的獠牙直接刺穿了他的大腿,那股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而孙轻之后的不闻不问,更是让他心如死灰,他心想:罢了,若是自己伤愈后还能行走如常,还是寻机离开这凉薄之人,才是上策。
留下的几个亲兵均与梁忌交情不错,见他卧倒在地,大腿血肉模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心中大为不忍,忙用竹枝做了一副软兜,将他抬起上路。
却说孙轻率领手下一路疾行,没用多久便进入谷口。出入隐龙谷的这段小道长不过百步,却形如羊肠,头顶上只见一线青天,两侧石壁有如刀削,陡峭难攀,而且小道越是向前便越是狭窄,最窄之处,仅容一人并排通过,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险之地。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可阳光却被两边高耸的断崖阻挡,小道越发显得幽暗。孙轻并非第一次走此小道,第一次入山时他便被这凶险的地势吓了一跳,他久经沙场,深知此地若是有人埋伏,人数不需多少,便能教敌人有来无回,所以他将部众化整为零,每十人为一队,前一队安全通过,后一队才慢慢出发,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全部安然通过。这一次他归心似箭,山谷又经过两天仔细搜查,当下让部众排成一字长蛇,加速而行。
眼见着先头部队离山口只有二十步之遥,忽听得头顶上方“卡拉啦”一阵巨响,数块巨石裹挟着碎石尘土自断崖顶上呼啸而下,顿时将道路填塞起来。
“不好,有埋伏!”孙轻惊叫一声,四周亲兵叫嚷着“保护大帅”,一拥而上,将他护在其中,可先头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凄厉的惨叫声中,几个倒霉蛋被崩起的碎石直接击中了头部,当即毙命。
“退回去!”孙轻命令刚一出口,谁想身后又是一阵碎石崩塌的巨响。
“大帅,不好了,后面也被堵死了!”
孙轻惊得险些站立不稳,心想:这怎么可能,谷外有自己五百手下,而谷内则有两百亲兵,七百人整整搜了两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见到,这伙敌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群贼正慌乱之际,只听断崖顶上传来一声大喝,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尔等作恶多端,天理难容,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莫慌!”孙轻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他强压心头恐惧,拔剑在手,嘶声吼道:“对方人数不多,我等决死一战,未尝没有生还之机!结人梯,攻上去!”
谷道两侧石壁虽是陡峭,但高度却不过十来丈,若是结梯而上,只要人数充足,并非不可做到,众贼立时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猛听得半空中一声娇吒,“孙轻狗贼,可记得常山赵猛——”
“赵猛”二字顿时让孙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下意识顺着声音仰头一看,就见一道白光快如流星,自上而下疾飞而来,只听“噗”的一声,血光迸溅,咽喉处陡然多出一截白羽,若不是他伸手将箭尾捉住,羽箭早就穿喉而过。
“大帅——”两旁亲卫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
孙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喉头咯咯了两声,断了气息。
尸身还未倒下,又是一声娇吒,“狗贼纳命来——”
羽箭呼啸而来,正钉在孙轻胸前,其余势未消,箭尖“噗”地一声又扎入孙轻身后亲兵的体内,两人被串成一个葫芦,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大帅——”
“大帅……”
贼众一片哗然,不知所措。
有人手指半空,颤声叫道:“是她!”
只见半空中一少女白衣胜雪,面似寒霜,左手挽长弓,一只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明明是天女似的容貌,可浑身却散发着罗刹一般的煞气。
众贼被其气势所震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崖顶又有一人带着哭腔吼道:“赵叔,你可看见,孙轻这贼子死啦!”
谁想这一声吼却激起了众贼的凶性,有人高叫道:“弟兄们,先乱箭杀了这小娘,为大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