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之后,燕昱霄和我的关系进入了缓和期。
有些事不提,我便可以装作它们不存在。
初时发现不对劲,是我觉得每日身体都十分沉重。
燕昱霄十分担心,日日督促着我喝药。
药有安神的作用,我每日总也睡不醒。
直到一天,我感觉很久没见过燕昱霄了。
伺候的婢女身形一僵,笑着说,“皇上在您睡着时陪着您呢,这才刚离开。”
我没放在心上,我确实睡得太久了。
可每次我都恰好错过燕昱霄在的时候,这也太巧了。
这天,我喝药时趁着那婢女不注意,将药倒在了床铺里。
婢女离开后,我强撑着身体,出了屋。
那婢女没有走远,就在转角处和谁交代着什么。
另一人的声音让我觉得十分耳熟,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费力地扶着墙,向那边移动。
直到看清那人的脸,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手上没了力气,我直直地摔在地上。
“谁?”
“娘娘!”
那人和婢女同时惊呼出声。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慌张了一瞬,在婢女搀扶起我后,便坦然地朝我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为什么你还活着?”
我的双眼仿佛没法聚焦,一瞬间许多事串联起来,我再次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还活着?”
那时我扶着他,哭着求他再坚持一下,坚持到漠城,宋池砚的人会救他。
可他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选择了独自留下。
难怪宋池砚的人没找到尸体。
因为他根本就没死。
他是那个护送我们到漠城的禁军首领。
8
禁军首领名叫陈峰,年过四旬,也算看着我长大。
我再次被他带人护送着前往漠城。
“娘娘,您不该去漠城。”陈峰骑马靠近我马车的窗边。
帘子早被我掀起,但我无神地倚在窗边,没有理他。
我是不该去。
去干什么呢?
我昏睡了十余日,又闹了几回,这么久了,燕昱霄或许早将父皇他们碎尸万段了。
朝中人不知道燕昱霄何时能收到他们的传信,回信又何时才能到。
最后还是丞相做了主,让陈峰护送着我先出发。
可是......
宋池砚还在呢,说不定还没事呢?
我感受着马车行走间的晃动,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
原来前些天的温和,不过是他演出来的。
只有我傻傻地以为,他真的为了我放过我的家人了。
路程过了大半时,陈峰收到了燕昱霄的回信。
我攥紧了衣服,生怕燕昱霄不许,陈峰便要让我回京。
陈峰读完信后,叹了一口气,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我松了一口气,他允了。
到漠城后,一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跟着人走进了宋池砚的将军府。
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
一路上,有不少受伤的将士。
燕昱霄的人也在城中。
显然,他赢了。
下人似乎很忙,将我送到大厅便又飞奔出了府。
我见没人,便循着记忆往后院走去。
我一一查看了每间屋子。
没有。
这一间也没有。
到处都没有。
我脱力地蹲在地上,这次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希儿!”宋池砚和燕昱霄的声音同时传来。
到了近处,宋池砚想将我扶起来,燕昱霄却止住了脚步,没有碰我。
“母后呢?”我蹲着不起,失魂落魄地问道。
“娘娘她......”宋池砚连忙应道,但我打断了他。
“我在问你,燕昱霄。”我的声音很轻,也很冷。
我一直不想去细想很多东西。
既然禁军是他的人,那一路逃亡的我们,不过是在被戏耍。
其他娘娘,皇子公主,都是被人当猴子一样玩死的。
我可以不去思考那些人,因为她们并不能算我的家人。
真打开了将军府的大门,我发现我甚至可以不去考虑父皇。
我心里清楚,燕昱霄不可能真的放过他。
放过了,他怎么对得起燕家的几十条性命?
只有母后。
她温柔了一辈子,没有任何对不起燕昱霄的地方。
我看了燕昱霄一眼,此前我从没恨过他,此刻却想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燕家其他人又何其无辜。
他好像也没做错。
我又迷茫起来。
到头来,是我该死。
“楚迎希。”燕昱霄突然喊了我一声。
他的嗓音里满是苦涩,“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滥杀,但也不会少杀。”
“你从来没信过我。”
9
我在马厩里见到了父皇。
他丢了一条腿,半死不活地躺在肮脏的角落,再没有一点曾经雍容华贵的模样。
宋池砚说,他们送母后回了娘家,把父皇带上了战场。
我问宋池砚,他为什么要开城门,还带兵和燕昱霄一起出征,讨伐外族。
城中的伤员不是他们两人对抗导致的,而是上阵杀敌,被外族所伤。
是不是他也在骗我。
“希儿,”宋池砚沉吟道:“骗你的人不是我们。”
我疑惑地转过头,“那是谁?”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我和他,是当初漠城的幸存者。他背负的,不止是他燕家的仇,还有我们所有兄弟的命,漠城无辜百姓的命。”
我默然,看向了昏迷的父皇。
“池砚哥,当年的事,你告诉我吧。”
宋池砚将我送回了屋,我关上门,蹲在门口哭了起来。
我再没法原谅之前还有一点希望燕昱霄放过父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