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心梦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夜。
自从小产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整夜睁着眼,看窗外天色从浓黑褪成灰白,再被晨光刺得晃眼。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时铮发来的消息。
【今天公司有事,明天回来给你带中环的燕窝糕。】
短短一行字,像细针扎进心口早已溃烂的伤。
中环那家燕窝糕难买,偏偏是她从前最爱。
那时时铮总不厌其烦,开车穿过大半个港城,在烈日或寒风里排几小时队,就为把那一小盒还带着温热的糕点捧到她面前。
她也会心疼,拉他的手轻声说:“别去了,太麻烦”。
时铮总是笑着,用那双盛满温柔的眼望她:“给自己太太买点爱吃的,算什么麻烦。”
她嗔怪地瞪他,心里却甜得发胀,低声骂:“就你贫嘴。”
过往碎片带着锋利的边角涌来,轻易戳破所有虚假的平静,只剩下绵密又尖锐的痛。
乔心梦以为自己早流干了泪。
可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潮热起来。
她真的不懂。
那个曾在婚礼上紧握她的手、承诺一生一世的男人,怎么变得如此陌生、残忍。
天亮了。
她麻木地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打开衣帽间最底层的抽屉时,指尖却触到一个硬质封面。
顿了顿,还是抽了出来。
是一本旧相册。
翻开扉页,一张三人合照撞入眼帘。
时铮、乔心梦、陈嘉欣,穿着港大文化衫,肩并肩挤在镜头前,笑容青涩灿烂。
他们是港大同学,社团活动后熟络起来,成了形影不离的“铁三角”。
记忆里,时铮和陈嘉欣总针锋相对,吵得面红耳赤,每次都是乔心梦在中间无奈地笑着劝和。
后来时铮红着脸向她表白,陈嘉欣在一旁笑着起哄,真心实意送上祝福。
她羞涩点头,以为自己同时握住了最珍贵的爱情与友情。
再后来,时铮带她见父母,遭强烈反对。是陈嘉欣一次次鼓励她“真爱要坚持”。
时母百般刁难,也是陈嘉欣陪在身边,替她出主意、打气,陪她掉眼泪。
她曾经,那样全心全意感激这个“最好”的朋友。
指尖摩挲过照片上陈嘉欣灿烂无邪的笑脸,乔心梦眼底最后一点温度散尽,凝固成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面无表情,将整本相册一页页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
乔心梦走到楼梯口向下望。
是时铮。
他正侧身帮陈嘉欣搬一个行李箱进客厅。
陈乐抱着玩具,怯生生跟在一帝。
听到楼上的动静,时铮抬头。
撞上乔心梦视线那一瞬,他脸上飞快掠过一抹慌乱。
乔心梦站在楼梯上,沉默地俯视着他,等一个解释。
陈嘉欣先一步上前,脸上堆满歉意和小心翼翼:
“心梦,真对不起……乐乐学校马上有家庭采访日,老师要求必须到家里看生活环境。”
她捏着衣角,声音带着恳求:
“你也知道我刚离婚,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求时铮假扮乐乐爸爸,应付这次检查。”
“就这一次……你别生气,好吗?”
乔心梦没看陈嘉欣,目光像钉子死死钉在时铮脸上:
“你昨天才说,跟她们断干净了。”
时铮沉默几秒,偏头避开她视线:“最后一次。你体谅一下,孩子上学是正事,不能耽误。”
“坏女人!就是你抢走我爸爸!”
陈乐突然从陈嘉欣身后钻出来,指着乔心梦大声喊:
“你快点把爸爸还给我!滚出我家!”
看到陈乐那张脸,积压太久的怒火、丧子之痛、被背叛的屈辱,轰然冲垮所有理智。
她猛地冲下楼梯!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扬手狠狠扇了陈乐一耳光!
“啪——!”
陈乐被打得歪倒在地,愣了一秒,随即“哇”地放声大哭。
“乐乐!”
陈嘉欣尖叫着扑过去将儿子紧搂进怀,再抬头时泪流满面:
“心梦!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懂什么?!童言无忌你听不懂吗?!”
“你要不同意直说就好,为什么对我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她转而望向时铮,泪水涟涟:
“那天晚上……我和时铮都喝多了,酒后乱性……根本不是我们自愿的。事后我也悔得肠子青了。”
“你在公司大闹一场,现在全公司上下都在背后骂我是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这还不够吗?”
“非要逼我带乐乐去跳海,你才满意?”
“心梦……我曾把你当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朋友?”
乔心梦气极反笑,浑身发抖: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瞎了眼,把你这种货色当朋友!”
陈乐却猛地挣脱母亲怀抱,张开小手拦在陈嘉欣面前:
“坏女人!不许你欺负我妈咪!”
“够了!!”
时铮终于爆发,一声怒喝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两步上前,猛地抓住乔心梦扬起的手腕,狠狠将她往后一搡!
乔心梦猝不及防,脚下踉跄,腰侧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玻璃茶几角上!
“呃——!”
她闷哼一声,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蜷缩下去。
时铮眼底极快掠过一丝复杂。
可回头看到抱在一起、哭得凄惨可怜的陈嘉欣母子,那丝迟疑立刻被翻涌的烦躁怒火吞噬。
他走到疼得直不起腰的乔心梦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
“乔心梦,我自认给足你面子了,你别得寸进尺!”
说完转身走到陈乐面前蹲下,放柔声音,将还在抽噎的孩子轻轻抱进怀里,拍着背低声安抚。
然后,他抱着陈乐,一步步走回乔心梦面前,几乎强迫地让她看怀里的孩子:
“你看看乐乐,多乖多听话。”
“如果……如果我们的宝宝还在,长大肯定也这么可爱。”
他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一丝疲惫:
“孩子没了是意外。我们都很痛,都付出了代价。”
“但人总得往前看,日子总得过下去。”
“乐乐户口不在这里,在港城入学不容易。这次家庭采访日,是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
他看着她,眼神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力:
“我保证,采访日一结束,我立刻送他们走,绝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
“这样,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