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那一嗓子跟打雷似的,吓着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还是麻伯反应快,看到爷爷用筷子夹住的鸡头,那鸡头上的冠子小而浅,哪里是公鸡的冠子?麻伯害怕了,先扇了麻大妈的耳刮子,然后就跪到地上不住的给爷爷磕着响头,嘴里不迭的求着饶。
麻大妈被麻伯打的半天没醒过神来,半边脸颊肿的老高,嘴角还流出血来。鸡是她亲自下厨炖熟的,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只鸡是母鸡还是公鸡?也跪到地上猛磕着头,一边说着天黑她害怕,本来瞄准了抓的是一只公鸡,哪知道抱回家来才发现是只母鸡,抓鸡的时候将那些鸡都扰了,再回去抓也是不可能的了,她男人又催着她要鸡血,她就想着母鸡公鸡都是鸡,还能有啥区别?就匆匆将那只母鸡杀了,端了鸡血给爷爷用。
爷爷的手都抖了,用烟杆指着麻大妈,气的也说不出话来了。夏湘西急忙奔到爷爷跟前,帮爷爷顺着胸口,她还没见爷爷发这么大火儿,看爷爷气成这样也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情了。
爷爷好不容易咽下那口气,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手也抖,嘴唇也抖的,气若游丝的吩咐夏湘西收拾东西,说赶紧离开这没人性的人家。夏湘西也不敢问爷爷,就老老实实的去收拾东西。麻珠尼替她爸妈求着夏湘西留下来,说她舍不得好不容易来的这个漂亮姐姐。夏湘西摇摇头,说不能留下来,但只要还住在这个寨子里,她还回来看麻珠尼。
夏湘西扶着爷爷,拖着行李出了麻伯家的门,爷爷本来就有病,来到这里心情好的缘故精神许多,这一气着了,就立即露出病态,强撑着走出麻家的门,一脚跨到门槛外面身子就歪斜着向地上倒去。
夏湘西吓坏了,正好那几个军人从麻家门口经过,这样也就帮了夏湘西的大忙。
那几个军人抬着爷爷,拖着夏湘西的行李,帮着将这爷俩儿带到麻婆家里去。
麻婆就住吊脚楼东厢房,正房就是夏湘西平时训练的是那黑屋子。分了西边的厢房给夏湘西和爷爷住,倒是也没什么可拾捯的,屋子里没杂物,擦了家具上的灰尘马上就能住。
夏湘西问了麻婆要了水,喂爷爷吃了药,等爷爷气息平稳慢慢睡着了,她才出来跟帮她的那几个军人说了谢谢。
那个之前惹得夏湘西差点掉江里的军人,这次离的夏湘西近了,更让夏湘西瞧见他生的一副好容貌,只是这会儿夏湘西心里担心着爷爷,也就没心思对他注意。好像他对她说了句该送爷爷去医院看看,夏湘西心不在焉,也没顾得搭腔。待她觉得不太礼貌的时候,麻婆过来撵人了,赶那几个军人离开吊脚楼。
爷爷一直昏睡到天黑才醒,醒来后夏湘西问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还骂了麻大妈?爷爷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息,看着夏湘西的眼神里说不出的哀愁。夏湘西觉得问着爷爷的烦心事了,也就不敢再纠缠这个问题。
半夜的时候,一直睡不着的夏湘西听到爷爷那间的房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了,有走进来的脚步声,然后还听见脚步在屋子里沙沙的响。夏湘西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竖着耳朵聆听着爷爷房间的动静。她觉得一定是有人到爷爷的房间来了,可一直没听见说话的声音,她脖子也伸的酸了,肩膀压得胳膊有些疼,就慢慢的坐起来。她一动,木床就吱吱呀呀发出声来,爷爷马上在那边喊了一声“妮儿,还没睡呢?”
夏湘西忙答应一声。爷爷那边杯子叮叮当当的碰撞着,又传来倒水的声,茶壶放回桌子上的声音。爷爷再喊夏湘西一声“妮儿,过来,陪爷爷喝口茶。”
夏湘西声音清脆的“哎”了一声,穿衣服下床到了爷爷的那间屋子。她开始以为屋子里至少有两个人,过去了才看到就爷爷自己。她不禁就奇怪起来,她睡觉前明明亲眼瞧着爷爷睡了的,她一直又没睡,怎么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夏湘西觉得纳闷极了,就问了爷爷一句“爷爷,你刚才出去了吗?”
爷爷的精神头似乎好了些,没答夏湘西问的那句,对夏湘西摆摆手让她坐到他对面,说:“妮儿,爷爷跟你唠唠嗑。”
夏湘西这一坐下,就听爷爷对她说起昨天晚上的事。事情竟然要从他们爷俩儿来小苗寨的第一天说起。
原来他们来的那天,寨子里杀出那么多人,要跟他们干仗似的,是因为寨子里有个叫环环的姑娘,去赶集的时候出了一档子事儿。
这里要加几句,苗族的赶集除了以物换物或者购买日常所需品外,还有另一层的意思,没结婚的年轻人去赶集就是去谈恋爱。一个男的看上一个女的时候就去“扯她的衣角”,那女的看上这个男的就是“踩角尖”,踩的越痛就爱的越深。这些动作是苗族男女间相互暗示爱意的方式。
苗族人都懂,和苗族人集居的当地人也懂,可是外地人就不懂了。那个叫环环的姑娘掉了一只耳环,凑巧那个当兵的小伙子捡到了,追着环环就想将耳环还给她,赶集的人多,环环也听不见小伙子的喊声,那小伙子就拽了她的衣角,将她拽住了。小伙子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将耳环物归原主,结果却无意间冒犯了苗族的风俗。
环环回头一瞧是个很俊的穿军装的小伙子拽了她的衣角,一眼也相中小伙子了。这样就闹出了误会。
小伙子对环环根本没意思,就是好心误办了件错事。后来给环环一个劲儿的解释,部队上的人也到了寨子里赔礼道歉,环环却还是觉得受了侮辱,另一方面她也是真喜欢上那个小伙子了,怎么也放不下,这样就出事情了。环环对那个小伙子用蛊,那小伙子因为中了情蛊,就也喜欢上环环了,被迷了心窍的他跟着环环到了寨子里。
夏湘西和爷爷到小苗寨的那天,正好小伙子家里人前脚刚走,他们才误以为夏湘西和爷爷是小伙子的家里人,又来要人的,才反应那么大的。
环环如愿和心上人在一起了,家里人也为她操持了个简单的仪式,算是她和那小伙子结婚了。可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那小伙子就病倒了。苗族人不信汉族的医生,只相信族里的巫师。这跟苗族居住在穷乡僻壤,与世隔绝多少也是有些关系的。
环环的家里请了别的寨子里的巫师来,结果小伙子病没好,晚上突然抽风昏迷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心上人死了,环环伤心的厉害,一天她又到了小伙子的坟上哭泣,哭累了就趴到坟头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环环觉得饿的慌,就往家走,平时闭着眼睛也走的顺的路,突然间怎么也走不到头了。
爷爷说环环其实是迷路了,只是环环自己不知道。
夏湘西在这里打断爷爷的话,她觉得奇怪,“环环从小生长在山里,怎么会迷路呢?”
爷爷正好趁这个空当,“滋滋”的喝了两口茶水,才说:“环环是遇到迷糊仙了。”
夏湘西一惊,她还真听说过“迷糊仙”这个词,好像是种酒的名字,心里这么想的,也就顺口就将心里的话出溜出来了。
爷爷摇摇头说:“迷糊仙就是狐狸精,人们既恨它又怕它,所以才给它起来这么个名字。以前咱们那里也有,后来人多,荒甸子也少了,那些狐狸精白天没了藏身的地方,也就逐渐的没了。但这山里就不一样,荒山野岭多,山洞也多,才会有迷糊仙”
夏湘西还是第一次听到狐狸精就是“迷糊仙”的说法,猛不丁的头皮一紧,心里害怕又还是好奇想知道环环的遭遇,就让爷爷继续讲下去。
爷爷继续给夏湘西讲,环环独自一人,因为太伤心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正好占了迷糊仙迷糊人的两个条件,也就着了迷糊仙的道儿。环环觉得走的那是条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家的道儿,也没仔细看路,等她觉得不对头儿的时候,心里自然就慌了,一害怕,一着急,就更中了迷糊仙的道儿。
爷爷说到这里,特地又停了下,嘱咐夏湘西晚上不是没法子千万别在山里走夜路,要是逼不得已要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要记得,不能分神,也不能害怕。神鬼怕恶人,你要是害怕,那些恶鬼就敢出来欺负你。真遇到迷糊仙的时候,千万要记得不管眼前出现多少条岔路,千万不能想着退回去往回走。你一退就中了迷糊仙的陷阱,进了迷糊仙的迷糊阵儿。
夏湘西一机灵打了个冷战,汗毛都立起来了,声音有点抖的问爷爷“那怎么办啊!就呆在原来的地方不动吗?”
爷爷说:“自然不是这样!到时候你千万别害怕,别管眼前儿有几十几百个岔道口,你都别管,就盯着树下的影子。迷糊仙能幻出路和树木的形状,但是没办法迷惑天上的月光,不能将月光照在草木上的影子消除掉……”说到这里的时候,爷爷突然被吐沫呛了下,猛地咳嗽起来。
夏湘西听的正紧张呢,等爷爷不咳嗽了,急忙问爷爷,“那么接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