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晚一些。
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一周的时候,波恩地区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漫天的飞雪洒落到莱茵河的两岸,洒落在波恩大学的操场上,房屋和装甲都披上了银白的装束,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床头的日历,杨禹凡意识到1872年即将过去了。回首这一年来,他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考取波恩大学政治经济系。至于能成为赖特奇克的学生那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战争还很遥远,现在的德国还是首相大人说了算。普法战争的胜利使所有的德国人陶醉其中。毕竟,过去的300年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经受了太多的苦难。
然而该来的总会要来,金融危机已经慢慢向柏林逼近了。普法战争的赔款为这次金融危机积蓄了充足的弹药和能量,德国的经济将在这次金融危机中遭遇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那些今天还在咖啡馆洋洋得意地讨论自己股票的贵族和商人们,明天可能就要变成居无定所的穷光蛋。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因为资本是无情的,人性是自私的。
面对即将到来的金融危机,杨禹凡依然没有太好的打算。他渴望得到一笔钱,然后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通过做空来赚取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不过眼下似乎没有这种可能。因为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者”——无权支配自己财产的人。
作为普鲁士的王子,杨禹凡每年可以得到2万马克的家族年金,但他还没有成年,所以这笔钱只能老老实实躺在王室的金库里,由金库大臣们去打理。
该死的金融危机随他去吧!不属于自己的着急也没有用。杨禹凡很清楚,此时此刻的他依然是重大历史事件的看客,属于他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
伴随着窗外的雪花,杨禹凡和席科勒尔躺在寝室的床上,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殿下,最近我又仔细考虑了您所说的关于股票投机的问题。所有人都赚钱的局面不能维持太久,这个道理我明白,但这个‘太久’究竟是多长时间呢?”席科勒尔平静地问道。
“大约还有半年吧。”杨禹凡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您怎么能确定还有半年,而不是一年或者三个月?”说话间,席科勒尔从床上座了起来,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
“这是投资周期决定的。你首先要明白,本次股票的上涨不是因为我们的实体经济增长很快,恰恰相反,因为物价上涨我们的产品出口不畅,很多出口型的企业严重开工不足。”
“能说得具体点吗?”
“本质上说这次的股票上涨是因为外界资本的推动,也就是以战争赔款形势流入国内的资本所引起的。资本的涌入导致物价上涨,人们为了化解通货膨胀带来的财富的损失只有进行投资。于是大量的新公司诞生了,这些新成立的公司要购买设备,雇佣工人。这又进一步造成产品供不应求,经济形势大好的假象。但实际上这种投资拉动的经济增长都是短暂的,当新公司大量倒闭的时候,泡沫就会破裂。一般来说,一家产品没有销路的公司,从投资到倒闭平均是一年半的时间,所以我才会说半年之后将出现严重的经济危机。”
“真是太神奇了!仁慈的殿下,这些都是谁教给您的啊!”席科勒尔神情激动地边鼓掌边赞叹着说道。
“哦,”杨禹凡考虑了片刻说道:“这是以前的英国教师讲授给我的。他在1848年的金融危机中损失惨重,不过那次和这次恰恰相反,当时是由于货币紧缩引起的。”
“您可真是一个商业天才啊!太令我佩服了。”
“你能这么快明白其中的道理,看来也是和我一样优秀的天才啊!”说完,两人均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说的话,我应该提醒父亲和我们银行的客户们,好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获利了结。”
“还有半年时间呢,不用着急,再说这只是咱们的看法,那些看好股市的人也同样有大把的理由,你要是觉得有必要还是先说服你父亲再说吧。”
“恩,这倒也是。”席科勒尔点了点头,随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圣诞节你回柏林吗?”
“怎么,还想搭我的顺风车走吗?”杨禹凡道。
“嘿嘿,让你说中了。”席科勒尔笑了笑,一双狡黠的眼睛看向杨禹凡。“听说现在头等舱的车票已经买不到了,不过我想你如果回柏林的话一定会有专门车厢的,对吧。”
“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不打算回去过圣诞节了,如果必须回去,我也不会要求专门的车厢,这太浪费公共资源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排场完全没有必要。”
“我的上帝,看来我得找父亲的熟人去弄张头等舱的车票了。”
圣诞节的前三天,杨禹凡接到了来自柏林的电报,确认了皇太子夫妇来科隆过圣诞的消息。这就意味着杨禹凡不用回柏林了。
皇太子夫妇之所以很晚才确认行程主要是希望科隆政府不要为此太过铺张,毕竟作为德意志未来的皇帝和充满自由主义气息的王室成员,皇太子和维多利亚长公主在科隆的人望很高。至少比皇帝和俾斯麦首相更受欢迎。
不过,即便行程十分低调,科隆市和威斯特伐仑地区的贵族士绅们还是为皇太子夫妇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科隆市民也自发在广场上集会来欢迎皇太子一家人的到来。
说到一家人,为了这次访问维多利亚长公主特意带来了她的长女也就是杨禹凡的妹妹夏洛特公主,还有次子海因里希亲王亨利。亨利比杨禹凡小三岁,从小就在一起长大。
“哎,亨利,你还好吗?”见面之后,杨禹凡主动问候自己的弟弟。
“是的,哥哥,我很好。不过路上的时间太长了,这大概是我最远的一次旅行了。”
“你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件小礼物?”
说着,杨禹凡兴奋得从侍卫手中接过一艘风帆战舰模型。“这是皇家海军‘胜利号’的模型,她的帆能升能降,有时间你可以把她放到无忧宫的水池里,有风的时候她跑的快极了。”杨禹凡边比划边介绍。
“谢谢哥哥,这可真是个大家伙啊,这么精致漂亮的玩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小亨利从小就对手工制作感兴趣,两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
“呵呵,这是我特意从科隆一家著名的手工艺商店定做的。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妈妈经常给我们讲述皇家海军的故事吗?”
“是啊!我记得,除了这艘胜利号以外,还有一艘君权号,他们都是哪个时代最伟大战舰。”
“你说的好极了,亲爱的弟弟。我一共定做了两艘,这艘送给你,另外一艘君权号我打算送给西吉斯的,可惜这次他没有和你们一起来。看来只有等我放寒假的时候带回柏林再给他了。”
“孩子们,你们在干什么呢?”维多利亚公主看到杨禹凡和亨利在一起,也走了过来。
“妈妈,你快看啊,这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是胜利号。”
“啊……真的是胜利号,和真的胜利号几乎一模一样。”维多利亚说着冲杨禹凡报以赞许的微笑。
历史上,维多利亚长公主从小就喜爱亨利,威廉虽然是长子,但因为残疾而不受待见。然而现在不同了,杨禹凡不仅从小就会讨好大人,而且他考入波恩大学以及得到“神童”称号的传奇故事,在整个欧洲的贵族圈子传为美谈,令维多利亚这个做母亲的不胜荣光。所以,此时的杨禹凡不仅得到维多利亚的喜爱,而且因为年龄和长子的身份,他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也重了许多。
既然是在科隆过圣诞,那么皇太子一家人只能过一个公众圣诞节了。
圣诞节当天,皇太子、维多利亚长公主先是领着孩子们出席了科隆大主教主持的圣诞仪式。而后便是进行一系列的旨在树立王室的亲民形象的仪式性访问。
上午,一家人来到拥有300年历史的马克西米连孤儿院看望这里的孩子们。这所孤儿院是在三十年战争期间由当时的科隆大主教马克西米连选侯倡议建立的,战争结束时收容了来自帝国西部上千名无依无靠的孤儿。
在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共进午餐其间,杨禹凡注意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她穿着朴素的淡蓝色的亚麻布套裙,这是那个时代平民女子的经典装扮。
然而普普通通的装扮丝毫不能掩饰那摄人心魄的美丽。太像一个人了,杨禹凡从侧面看着这个女孩的面容,想起了那位童话般的来自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皇后——茜茜公主。
她忧郁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淡定,和茜茜公主的那张经典的黑白底色的照片如出一辙。
杨禹凡并没有上去打招呼,他无意于在这个喧闹的场合做出任何哗众取宠的举动。他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欣赏着,陶醉着。
女孩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当转头看向杨禹凡的时候,四目交汇,两人都向触电了一样。女孩的脸颊瞬间潮红,不过当杨禹凡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继续坐在那里专心的听维多利亚公主讲故事。
直到午餐结束后,杨禹凡才漫不经心地向夏洛特公主打听道:“妹妹,上午和你交谈的那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女孩叫什么名字,你们谈得很开心啊!”
“哦,你是说美丽的特蕾莎吗?她可是孤儿院的大姐大,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她,我一定会以为他是来自巴伐利亚的小公主呢,她的眼睛和伊丽莎白奶奶长的太像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有几分像。她年龄比你大还是小?”
“年龄嘛,比我大两岁,比你大一岁的样子!”
“哦,这样啊。”
夏洛特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盯着杨禹凡,忽然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哈哈,哥哥,你不会是看上那个美丽女孩了吧!”
“嘘……不要瞎说,瞎说小心我揍你。”杨禹凡连威胁带吓唬得小声和夏洛特说道。他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妹竟然这么早熟,这般年纪就懂得了男女之情。
“让我给你保密也可以,听说你送给亨利一个很好玩的圣诞礼物,不知道送给我什么呢?”夏洛特狡黠的坏笑道。
“哥哥怎么会忘了你呢?早晨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下楼了,所以我就把礼物放到了你的床头,回去以后就能看到了!是你上次在信中和我提到的八音盒,我找遍了大半个科隆才给你买到的。”
“真的吗,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经过这个愉快的小插曲,圣诞节的访问活动也来到了下一站:帝国荣军疗养院。这所疗养院建于拿破仑战争之后,是由普鲁士中央政府和威斯特伐仑州政府利用法国的赔偿金兴建的。疗养院坐落于寸土寸金的教堂广场南侧,紧邻莱茵河,之所以建在这里,一来这是科隆风景最为秀美的地方,二来则是为了彰显帝国军人的荣耀。
在这里,皇太子为仍然健在的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老兵进行了特别的授勋仪式。杨禹凡则为一名老兵代表换鞋洗脚,以感谢他们对霍亨索伦王室的忠诚。
最后,是由一名老兵向来访的所有人讲述他在战争中的勇敢经历并集体合影留念。
离开疗养院,已经是晚上六七点了,不过此时距离吃饭还早。接下来的活动基本上没有杨禹凡、亨利和夏洛特这些小孩子的事了。
科隆市民中天主教教徒zhan有绝对多数,而普鲁士王室则属于路德宗新教徒。所以当科隆和威斯特伐仑的天主教贵族们在科隆大教堂举行晚间弥撒时,皇太子夫妇则和少数新教贵族赶往科隆的一个卡尔文教堂进行了弥撒。
弥撒结束后,科隆大教堂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不过这次更加隆重。因为皇太子的到来,整个威斯特伐仑地区的贵族几乎悉数到场。科隆大主教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来了这么多人,舞会间隙进行的慈善募捐绝对会有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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