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满头大汗,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玩笑口吻而感到轻松,相反更加紧张,磕头如捣蒜,大呼:“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末将并非故意懈怠平乱之事,只是想用围剿战术,将贼党全困于周守郡,步步进逼,好来个瓮中捉鳖。毕竟,这些贼党十分擅长煽动的本领,百姓极容易受其蛊惑,加入乱党之中。所以,平乱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乱党一网打尽,否则一旦有漏网之鱼流窜到周边的郡县,又会成燎原之势。”
白面男子皱了皱眉,冷然道:“这么白痴的借口你也说得出来。武将就是武将,肚子里没墨水,连编个像样的谎话都不会。平常要多看看书!”他将手中的古册卷成筒状,在手心里拍了几下。
纪平不知道他这句是什么意思,紧张的心脏狂跳不安,只知道不断地磕头,脑门都磕出血了。
“行了。起来吧,身为一军主帅,当着众军士的面这样磕头求饶,威严何在。”男子翻身下驴,那个替他牵驴的灰衣老者赶紧去扶他。
男子下了驴,掸了掸衣袖,将古册扔给灰衣老者,径自走向中军大帐,口中说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问责的。京城现在像往常一样歌舞升平,周守郡暴乱的事情,还被下面压着没有上呈到朝廷那儿。”
纪平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跟在男子身后,惶恐地问道:“那王爷此来所为何事?”
“游山玩水。”男子走进大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愣着干什么?不想用酒换你的脑袋了?”
……
山洞中,李晨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已经是晌午了,他还没吃一口东西。
阿黄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本想出去找它,可是一走出山洞,望着茫茫山林,便识趣地呆在洞里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饿得两眼发黑时,山洞外忽然传来阿黄熟悉的呜呜声。
他高兴地抬头望去,只见阿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快步跑进来。等到了跟前一看,原本是一只灰色的野兔和一株不认识的浅红色草本植物。
阿黄将野兔和红色植物放在李晨面前,又快速跑了出去,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嘴里衔着几根干柴。
李晨明白了阿黄的意思,它是想让自己烤野兔肉吃。
可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别提烧火做饭了。
他挠挠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阿黄。
阿黄歪着头呜地叫了几声,从表情上看好有点儿郁闷。它跑进了山洞深处,过了一会儿又衔着两块白色的石头过来。
那两块白石,赫然是民间用于生火的火镰石。
它将石头吐在地上,跑到“软床”上咬了一口干绒草,将它们放到一块白石上面,张开嘴叼住另一块,然后用力将它往地上那块白石上撞击,每磕一次,就溅出一丛火星。
如此反复敲了十多下,白石上的干绒草都着了。阿黄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拨拉到地上的那堆细柴棍上。
那些柴棍慢慢地烧了起来,阿黄又叼起已经死了的野兔,直接往火堆上一扔,便不再管它,而是咬着李晨的裤退,将他拉到那株红色植物前。
“汪汪……”阿黄冲红色植物叫了两声,然后人立而起,将一只前爪朝着李晨的嘴指了指。
李晨明白过来,弯下脚将那株植物拾起,问道:“阿黄,你是要我吃它吗?”
阿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朝他点了点头。
他将这株植物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试探性地咬下一片叶子,嚼了起来。
起初没什么感觉,就是一股草腥味儿,可是,等他将叶子嚼烂吞进肚子里以后,他只觉一股火腾地从小腹处烧起,全身瞬间一片炙热,皮肤以肉眼可察觉的速度迅速变红,就像烧红的铁块,烫得他痛不欲生。
那股火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体温又已恢复了正常。
炙热消失以后,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就好比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而且,他惊奇地发现,原本胸口自从昨晚淋了雨以后,还一直隐隐作痛,这火股烧完以后,胸口顿时变得热烘烘的好舒服,残留的痛意全都消失了。
李晨见胸口不痛了,开心得不得了,摘了一片叶子递到阿黄嘴边,笑道:“阿黄,你也吃一片,吃完很舒服呢。”
“呜……”阿黄向后逃窜了几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晨便又吃了一片,吞下去后,依旧像刚才一样,体内有一股火呼地从小腹处往上蹿,只是这一次没有像刚才那样的畅快感,被烧得有些难受。
他知道是自己吃多了的缘故,便将这株红色植物小心地贴身放好,等着下次胸口痛时再吃。
他转过头,蹲下来,望着火堆上的那只野兔,眼巴巴地等着。
烤了大约三分钟左右,那只野兔已经完全漆黑一片,身上的毛都被烧成了灰,传来一阵阵的焦臭味。
“阿黄,可以吃了吗?”李晨吞着口水问道。
阿黄看了看他,将野兔从火堆里扒了出来。
李晨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却被烫得啊的一声将手缩回。
阿黄用抓子按住野兔,用牙齿将那些烤焦的皮撕开,里面的肉上半部还完全是生的,血丝清晰可见,而下半部与火直接接触的地方,却被烧得又焦又黑,李晨只看了一眼,就半点食欲也没有。
“呜……”阿黄将野兔推到他面前,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他实在是饿得慌了,心一横,抱起半黑半红的野兔狠狠啃了一口,鼻腔和口腔中塞满了浓重的腥臊味和焦臭味。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强迫自己咽下去。
勉强吃了几口,他便再也不肯吃了,直接丢在地上。
阿黄倒不嫌弃,叼到一边很欢快地吃着。
等它吃完后,李晨问道:“阿黄,咱们现在该干什么呢?”
阿黄向洞内走去,突然一个加速,就地猛地一跃,竟然跃到了三米多高,张嘴一咬,铮的一声锐响,那柄插在洞顶的锈剑,啷呛落地。
“汪汪……”阿黄冲李晨大叫两声。
李晨小跑过来,望着这把剑。
这剑蚀刻得很严重,从头到脚长满了铁锈,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布有缺口。这洞内并不潮湿,此剑能腐蚀如此,只怕插在这洞顶岩壁上,已有百年之久了。
李晨伸手去握剑柄。
这剑虽然并不大,但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还是显得又大又沉。
他原本肚子就饿,费了吃奶的劲,才用两只手将剑抬起。
他注意到,剑锷上刻有两个字。
他将剑竖在地上,用袖子将剑锷上的铁锈擦掉,这才看清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他自幼聪慧,四岁时,母亲便已开始教他读书识字,如今他认识的字已经有上千个之多了。
剑锷上的两个字并不复杂,笔划也很简单,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七星”二字。
七星剑。
他继续用袖子往下擦,从剑锷,到吞口,到剑脊,到剑锋,里外擦了个遍。
锈迹去除,剑的全貌也渐渐露了出来。剑柄还保留得算完整,可是剑身却损毁得很严重,剑刃上满是崩口和被铁锈蚀穿的小孔,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锋芒和光采,变成了一块废铜烂铁。
剑身上,浮刻着几个小圆点,以勺子的形状排列着。他数了数,一共七颗。
他抚摸着那七颗小圆点,轻声说道:“七星剑,你的主人呢?他为什么把你扔在这个地方,任由你生锈腐烂?难道,你跟我和阿黄一样,也是被人抛弃了?”
阿黄呜呜地低鸣着,轻轻蹭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他伸开手臂,一手扶着七星剑,一手抱着阿黄,笑道:“阿黄,七星剑,以后我们就一起做伴,好不好?”
阿黄汪汪地叫了两声,用脑袋亲昵地去蹭他。
外面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李晨双手拿着剑,唤过阿黄,跑到洞外晒太阳。
残破的七星剑,在冬日的暖阳之下,映照出一圈七色的光晕,美轮美奂。
阿黄靠着一块石头蹭痒,李晨欣赏了一阵七星剑的光轮后,便将它放下,跑来替阿黄抓痒。
阿黄眯起眼睛享受着,舒服得哈哈吐舌头。
和煦的阳光映照着深冬枯败的山林,那些黄草灰叶,似乎也渐渐被阳光赋予了生机,充满了一片轻快灵动的气息。
几只雪白的蝴蝶,在枯叶中翩跹起舞。
它们轻轻扇动着翅膀,向李晨飞了过来,在他周围飞舞。
“蝴蝶?冬天怎么会有蝴蝶?”李晨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玩心大起,伸手去捕蝴蝶。
阿黄本来还慵懒地趴在地上,此刻却猛地站起起,瞪大狗眼死死地盯着那几只白色蝴蝶,脖子上的一圈毛笔直地竖了起来,目露凶光,龇牙低吠。
李晨抓住了一只蝴蝶,它在他的手心里挣扎了一阵,突然化作一股淡淡的白烟消散于空气中。
“咦?”李晨惊呼了一声,“蝴蝶怎么变没了?”
而阿黄,则用前爪不安地刨着脚下的土,眼睛望着前方的小树林,似乎在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慢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