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勇的腿才刚刚抬起,突然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扯得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将将站稳身子,正要转头去看是谁这么不讲武德,竟然在人背后动手,然而头刚转到一半,后脑蓦地传来一阵剧痛,耳边响起一声似乎是木头断裂的声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微兰呆呆地看着这座似乎不可摧毁的高山在眼前轰然崩塌,露出后头身形挺拔的小叔。
陆淮手里拿着一块断裂的木板,身上穿的是和昨日一样的素衣,脸色也是如昨日如出一辙的冷淡,好像刚刚动手的另有其人一般。
也不知为何,二人明明昨日才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一出现,秦微兰却莫名松了口气。
心里那口气松了,她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陆淮眼眸微动,皱眉看了秦微兰一眼。
只见寡嫂面色惨白,朱唇也失了原本鲜妍的颜色,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宛如一条渴水的鱼,样子狼狈极了。
这幅软弱无能的模样,真是叫人厌恶。
陆淮深感无趣,正欲收回目光,寡嫂身边落着的一抹寒光却猛地叫他目光一顿。
刀刃上是殷红的血迹,而秦大勇的左手已然被鲜血染红。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一瞬间,原本黑白迷蒙的画面中,寡嫂的形象赫然生动起来。
原来寡嫂跟他一样,都是……
眼底泛起几近病态的狂热,一股终于找到同类的狂喜也随之漫上心头。
陆淮抑住笑出声的冲动,朝着秦微兰走去,放柔了语气道:“嫂嫂,受伤了吗?”
秦微兰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这样近乎温柔的语气,竟然是从冷冰冰的小叔嘴里出来的。
但秦微兰脑子里一团乱,一时想不了太多,只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又呆呆地看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秦大勇:“他、他……”
秦微兰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死了吗?”
陆淮顺着秦微兰的目光转头看去,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啊,一息尚存,若嫂嫂觉得他的呼吸声太吵了,不如——”
他的目光落到秦微兰身边的刀上,眼底的疯狂几乎快压制不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
察觉到他的异样,秦微兰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对秦大勇动手实在是被逼无奈,可眼下秦大勇都已经倒在这儿了,她要是继续动手,那不成了弑父了?
她不能动手,陆淮就更不能了。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秋闱,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闹出人命,只怕陆淮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她前来投奔已经是给陆淮添负担了,若再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陆淮的将来,那她以死谢罪都不够!
思及此,秦微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秦大勇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秦大勇拖出去,撇清跟陆淮的关系!
“你、你……”一旁的赵氏终于反应过来,愣愣地开了口,“你们把人……打、打死了?”
她现在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要是早知道来这一趟要搭上自己儿子的命,那她说什么也不会来啊!
可现在……好像说什么也晚了……
赵氏愣愣地看着地上双目紧闭的秦大勇,腿一软,也如先前秦微兰一样跌坐在了地上,顷刻间老泪纵横。
“我的儿!我的儿啊——”赵氏痛哭出声,手脚并用地朝着秦微兰爬过去,死死拖住了她的腿,声音嘶哑如同恶鬼,“你还我儿子!你这个丧门星!晦气鬼!你先克夫,现在连自己的父亲都克死了!我要你偿命!!!”
秦微兰一个弱女子拖一个壮汉本来就费劲,现在还被赵氏拖着腿,别说拖人了,自己也险些被赵氏扯倒。
眼前这一幕落在陆淮眼里,直叫他觉得有趣极了。
骨肉相残,世间真是没有比眼前这一幕更精彩的了。
见寡嫂快要撑不住,陆淮罕见地发了善心,上前一把拎住秦大勇的后衣领,绕过寡嫂,拖着人出了院子。
他轻松极了,似乎拖个壮汉于他而言根本不费力气。
秦大勇便像个破麻袋似的,被他拖行一路,又被随意扔在外头。
陆淮站在门口,转头看向院子里还抱着秦微兰的腿不肯放手的赵氏,沉声道:“若不想让他死,现在找医师还来得及。”
他这一句话让赵氏猛地反应过来,瞬间便如弹簧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速度快得秦微兰都忍不住咋舌。
真是想不到,五十余岁,在家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恨不得叫人寸步不离伺候着的赵氏,跑起来竟然这么利索。
秦大勇就在门外躺着,气息微弱得好像随时都要去了,然而陆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抬手关上了门。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搭了一半的女子衣裳,又看了看脸色还未恢复的寡嫂,体贴道:“嫂嫂受惊了,剩下的事我来做就是,嫂嫂休息吧。”
不知怎的,看他现在如此体贴,秦微兰却莫名觉得心里发毛,凭空冒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陆淮也不强求,将断成两截的木板拾起,堆到了厨房存放干柴的角落里,道:“嫂嫂日后独身在家,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随便给人开门了。”
秦微兰连忙点头。
经此一事,她想不长记性都难。
陆淮想了想,道:“日后我若回来,便叩四声门,嫂嫂便能知道是我了。”
“四声?”秦微兰张了张嘴,“怕是……不吉利吧……”
人敲门敲三下,鬼敲门才敲四下呢。
哪有人把自己跟鬼放一起比的。
陆淮似乎被她逗笑了:“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只是做个区分罢了。”
他自己都这么说,秦微兰也只好点点头。
秦微兰捡起沾血的刀进了厨房,将刀上的血迹仔细冲洗干净。
她目光一转,落在堆放干柴的角落里,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木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这块木板,陆淮是从哪里寻来的?
难道是早就知道了家里出事,从外头随手捡的?
可那木板足有三指厚,表面平整,看起来不像是随手能捡到。
秦微兰疑惑地眨了眨眼。
“嫂嫂,衣裳还要晾吗?”外头传来陆淮的声音。
秦微兰来不及多想,连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