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天地一片素白。
往日众星捧月的凤仪宫如今比冷宫还冷,枯叶落了满地,就连庭前积雪都无人打扫。一股浓烟自室内飘出,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嬷嬷这黑炭实在是没法烧!娘娘还病着,被烟一熏更要咳了。”
桃红忙开窗户,挥着蒲扇把烟赶出去。
“我这就去内务府找那起子小人说理!一个个吃了熊胆豹子胆,竟敢克扣娘娘的份例!”
满头白发的老嬷嬷浇灭炭盆,抬脚就要出门。
“嬷嬷,算了吧,咳咳咳!”
里间传来道微弱的女声,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咳起来。
内殿,雕花床榻上斜靠着一个年轻女子,苍白瘦削的脸上唯有一双丹凤眼灿若星辰。
她是北陈皇后,先帝在位时最受宠爱的郡主,封号星辰。母亲是太祖爷的义女昭阳公主,父亲是振国大将军,自幼随父母镇守北境。
北境失守,振国大将军同昭阳公主以身殉国,只剩下年仅六岁的赵星儿被接回京城,抚养在宫中,皇上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
十六岁那年,赵星儿说喜欢三皇子萧定安,皇上便册立三皇子为太子,待太子坐稳储君位置后为他俩赐婚。
从郡主到太子妃再到皇后,她前半生肆意快活。
直到皇帝舅舅去世,一切都变了。
昔日情深的太子登基,便违背两人成婚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纳李翰林家的庶女李婉儿为妃。
太后,也就是先帝在位时的贤妃也跟着变了脸,变着法子的磋磨她,禁足、罚跪,还活生生打死了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丫头!
至此,她在宫里的日子越发难过,就连内务府都敢明目张胆地克扣她的用度。
冬日天寒地冻,赵星儿病了许久都请不来太医,只能靠以前剩下的药熬着,成日成夜地咳,几乎把肺咳出来。
眼下嬷嬷去内务府闹,除了挨一顿打,什么也得不来。
李嬷嬷看着自家小主子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她的小主子原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如今却被那些小人联起手来磋磨。
“娘娘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李嬷嬷扶赵星儿起来,润过嗓子后好了一阵,又咳起来,不过片刻唇边的帕子就见了红。
李嬷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都怪她们无能护不住主子。
“嬷嬷莫哭,我是在解脱。”
赵星儿释然一笑,唇边血丝衬得那张明艳的脸愈发苍白,她糊涂了几十年,近来才看清身边人都是川剧变脸大师。
贤妃待她好是为了三哥哥的太子之位,三哥哥待她好是为了讨好皇舅舅,为了比过其他皇子......
待她始终如一的......似乎只剩下那个人。
被新帝厌弃后,前朝群臣纷纷弹劾她,有的是被她惩戒过的权臣,有的是为了踩她一脚成全自己的清名,有的则是为了给自己女儿腾位置......
只有陆云,上书劝谏不可宠妾灭妻。
他们不过一面之缘,他竟一直念着她的好,甚至不惜与满朝文武为敌。
前半生,因为皇帝舅舅给的尊荣,众人用谎言给她编织了一个美梦,可惜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梦也终究会醒来。
......
“呦,姐姐的屋子怎么这样冷!”
一道娇柔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婉儿披着狐裘大氅进门,满头珠翠,华丽非常。
“你们怎么伺候皇后娘娘的!竟在屋里烧黑炭!”
她往里间进,李嬷嬷拦着不许。
李婉儿挑眉一笑,厉声呵斥。
“凭你一个老奴,也敢挡我?看来太后娘娘的板子凤仪宫的人是没挨够!”
“嬷嬷,让她进来吧。”
珠帘响动,李婉儿款步进去,看着榻上形销骨立的赵星儿叹气。
“姐姐何必自苦,你只要跟安郎服个软,他肯定会怜惜你。”
“不必,求来的好我不稀罕。”
她自小长在北境,学不来京城女儿家的奴颜媚骨。
娇媚的眉眼瞬间转冷,李婉儿最讨厌她这副高高在上,宁折不弯的样子。
赵星儿靠在榻上,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病态的红,如今能坐起说话不过是回光返照。
“我知姐姐时日不多,特来澄清误会,让姐姐死个明白。”
赵星儿微微闭眸,夺夫之恨,杀子之仇,她们之间的结岂是误会两字能解的。
“一年前姐姐小产,以为是我做的手脚,其实是姐姐早年服用了太多白麝香伤了身子,本不该有孕,强行怀上也没法留住。”
话音落如惊雷,赵星儿猛地睁眼。
“我怎会服用白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