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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夜探山庄

琴剑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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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飏眼见不平,十分震怒,对着那布店掌柜道:“神农山庄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人为何敢这样欺压你们。”

掌柜心有余悸,道:“快别说了,刚才差点被那两个人听去。”

卓青飏回头,只见青螺坐在门前雕栏上,荡着双脚,举首遥望。卓青飏顺着她的目光,见山道上一个玄色衣服的庄丁,正鞭笞着十来个苍鬓的年迈之人,那些人推着几辆大车,车上装满了酒。

青螺忽道:“卓青飏,这里的柑橘非常甜,我们去买几个吃吧。”

两人找个农夫买些橘子,青螺天真烂漫,向那农夫问道:“大叔,你知道那酒是送往哪里的吗?”

那农夫看看,啐了一口,道:“还能是哪里,那条山路上去只有神农山庄。”

两人拿了橘子走回家去。一路上,卓青飏闷闷不乐,问道:“青螺姑娘,你告诉我,我听你提起过神农帮,是不是就是这神农山庄?”

青螺点点头道:“是的,就是那天那一伙打伤你的人。”

卓青飏怒不可遏,握指出拳,直击在路旁的一棵桦树上。那树犹如被狂风暴雨骤然轰击,不见动摇,便拦腰折断。青螺见他神拳竟如此威猛,满目惊讶,道:“世道险恶,哪有人人仁善的地方。”

寒山石径,秋风过处,草木纷纷折腰,几只昏鸦从林中飞出,青螺忽感到一阵寒意,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卓青飏见到,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道:“谁说的?我们昆仑的人就都是好人。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青螺心中一甜,仿佛从背上的长衫中传递过来一阵暖意,让自己冰凉的神魂多了一丝慰藉。两人上山回家,青螺便忙了起来,先是把那些晾晒的草药全都放在锅里煮了,又拿出了那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布,穿针引线,坐在树下开始绣花。

卓青飏听她的安排,就坐在灶下添柴,不时抬头看看青螺。青螺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顶针,一针一线绣得一丝不苟。院子里的梨树叶子簌簌地落下,飞到青螺的发梢,卓青飏看她并不察觉,本想去替她拂下,但想她全神贯注,又不便打扰。

那草药在锅中一直煮了两个时辰,小小的房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药草的味道,彼此杂糅在一起,卓青飏闻之欲呕,被呛得脸色发青。青螺起身,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道:“这里是芦根灵犀丸,你吃上一粒吧。”

卓青飏不管不顾,吞下一粒,这才觉得气息稍稍顺畅,见那小白瓷瓶,擦得洁白光亮,就连小小的瓶塞,都被雕刻成一朵梅花的形状,上边涂了胭脂,细腻精致。卓青飏料想这定是她珍藏的灵丹妙药,放在自己手上可别弄丢了,便起身还给青螺,道:“这个芦根灵犀丸,真是灵验。”

青螺与他相处两日,觉得他为人刚直、纯正善良,道:“送给你吧。芦根去火,犀牛角解毒,麦门冬润肺,金银花清热还有淡淡的香气。你要是肝火旺盛,内热肺虚,吃一粒大抵会有些效果。”

卓青飏见青螺将自己贴身珍藏的灵药送给自己,喜不自禁,道:“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青螺点点头,又拿出手中的那一方棉布,一角已经绣好了一朵青色的花朵,又雅又洁像一条帕子。卓青飏问道:“这是什么花呀?我见过的花,有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但从还没见过青色的。”

青螺道:“这是一朵墨梅。”说罢将那方帕子铺开,拿了几个柑橘包好,递给卓青飏,又道,“我稍后会给你下一点猛药,彻底清除你体内的毒。你的伤也基本痊愈了,这几个橘子留着路上吃吧。”

卓青飏犹如五雷轰顶,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急道:“我,我,我的毒还没解完,上山走得急了,我现在又感到好疼呀。哎吆,好疼呀。”

青螺并不理他,回房把草药熬好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鹿皮皮囊里,扎好囊口挂在墙上。卓青飏道:“青螺姑娘,你是菩萨下凡,等我彻底清了毒,再让我走吧。你不说话,一定是答应了吧。”

青螺道:“那你师父交代给你的任务,你还没去做呢。”

卓青飏一愕,不记得向青螺说起过负任下山一事,青螺道:“那天你昏迷的时候,口中还记挂着要去镇江府完成任务。难道你现在就忘了吗?”

卓青飏听如此一说,不再假装病痛,也不敢辩解,心里暗暗自责竟然将师父的重托忘在了脑后,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整理了自己的剑书衣物,看着青螺送给自己的丸药和柑橘,又实在恋恋不舍,躺在屋里,百感交集。青螺给他送药的时候,见卓青飏如此光景,心有不忍,道:“你明天下山,我明天也要走了。”

卓青飏道:“你要去哪里?你和我一起去江南吧,别人都说江南风景优美,鱼米之乡,文人雅士也很多。哦,对了,还有什么江南好,风景……很好。”他一时想不起来骑驴乔老背的那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涌上舌头,只有两个字“很好”。

青螺并不答应,道:“这服药下了几味猛烈之药,你喝了之后可能会觉得腹痛如针刺,不过这是拔毒的正常反应,你不需要担忧,只是你要忍受一点。两个时辰之后,腹痛就会渐渐消失。”说罢,便起身走了。

卓青飏胸前一痛,就像昆仑落了大雪,将厅前的树木,只是“咔嚓”一下,便轰然压断了。卓青飏喝了药,只觉得任何腹痛都不及此刻心痛的万分之一。这一夜,秋风乍起,吹得山林泪眼婆娑,可无论如何也吹不尽卓青飏的幽愁暗恨。临近亥时,卓青飏被腹内的疼痛绞得难以成眠,忽听到院内一声门响,又听到飒飒风中犹有一阵脚步声,暗想莫非来了歹人,可别吓坏青螺姑娘。于是,忍痛起床,趴在门前一看,只见窗外月亮地下,一人身形窈窕,绿影薄衫,正是青螺。青螺显然是要出去,她手中持着一柄剑,背上挎着装了汤药的皮囊,不顾更深露重,孑然一身,冒夜下山,

卓青飏匆匆将柑橘装入包裹,收好经书药瓶,抓起斗笠宝剑,匆忙跟了出去。青螺借着月色,行色匆匆,绿色的身影在山路上被风一吹,就像是一支刚刚凌风绽放的玉兰。卓青飏不敢走得太近,见青螺到了山脚,又折身朝西走去,而西方那山的方向正是神农山庄。

神农山庄的人心狠手辣,为非作歹,若是被抓捕了,肯定凶多吉说。卓青飏心中牵挂,自然不能此刻离开,心底想着跟上去,如有不测还能施以援手。打定主意,便又一路上山。行不多时,就看见一座气势雄伟的高墙,墙上挂着几盏灯笼,青螺打量无人,飞身进去。卓青飏也忙跑过去,跃上墙来。

那果真是一座山庄,整个山庄依山而建,深远幽静,花木扶疏,亭台轩榭,灯火辉煌,一些穿着玄色服装的庄丁持着兵刃正在巡夜。卓青飏居高临下,却不知道青螺藏到了哪里。只得趁着庄丁不备,运起轻功飞上庄内一处飞檐。那飞檐斜对着一个大堂,堂上坐了三桌人,觥筹交错,正在饮酒。

卓青飏正想找个更为靠近的地方打探,忽然觉得呼吸不畅,内息不稳,低头看去,只见飞檐下方正是一个花圃,那里有几朵灿若云霞的花开得十分艳丽,花香四溢。卓青飏心想神农山庄的人用毒奇妙,庄内种植一些毒物也未可知,于是从怀里拿出青螺赠送的芦根灵犀丸,倒出一粒含在舌下。说来奇怪,卓青飏竟然一下子神清气爽,便飞向堂前,见侧殿没人就闪身进去。

殿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金镶玉嵌,美轮美奂。卓青飏透过一架水墨屏风一看,只见堂中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红光满面的人,穿着百寿礼服,哈哈大笑,料想必定是神农山庄过寿的老庄主。主位下首坐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身穿绛色罗衣,相貌堂堂的男子,次之则是那天在码头抓伤自己的焦发男人,再次之则是潇湘门楚云梦。

客位上首先坐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瘦长脸庞十分白净,头顶戴着紫色纱帽,上嵌三颗珍珠粒粒晶莹浑圆,衣饰华美无比。次之则是卓青飏那日在码头遇见的夺人目光的白衣公子,坐在灯下摇扇微笑,身后是他的书童。再次之是个烈焰红唇娇而不媚的女子,卓青飏心中一惊:“她怎么也会在这里。”原来是在十里镇敌退的百花谷主。

另有一桌,也坐满了江湖豪客。卓青飏找不见青螺,不愿逗留,便闪身绕到堂后。堂后分为南北两院,也在放怀畅饮,人声嘈杂。忽见一人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甚是可疑。卓青飏见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北院的花廊一侧。便悄声跟了上去,那花廊上爬满了植物的藤萝,香花茜草遮盖起来,显得十分隐蔽。卓青飏见那人消失之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拱门,里边一所亭阁,小轩窗透出隐隐灯光,抬头看一眼,上边匾额写着“芸香阁”,周围长满了细细的花草。卓青飏跟进去,透窗一看,阁内空旷,铁杆围得细密,里边关着八九人,一看衣色,竟然是华山派。

起先进来的那人,已经三十五六岁,正蹲在地上,小声道:“骆掌门,你在这里发个毒誓,我救你出来,你需全力助我。”

华山派骆飞苍盘膝坐在当地,道:“楚云归,你是谁?你是这神农山庄的长子,又是嫡子。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你才是这神农山庄名正言顺,当之无愧的少庄主。而你看看你现在,混得连这里的庄丁都不如。我华山派,又是谁?我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就是要做这种匡扶弱主、拨乱反正的义举。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华山派脱离险境,你的事情,骆某必当鼎力相助。”

楚云归听了十分高兴,道:“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找七香散。”

骆飞苍道:“我说你这个人,这都一天了,你还没找到。你这脑子笨呀,我告诉你,我们中的毒不就是你们庄丁那个竹笛里的寒毒吗?你先找到那毒药,再找个你这庄上有点身份的人悄悄下给他,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解药放在哪儿了。”

楚云归赞道:“妙计,妙计呀。云归得先生,如鱼得水矣。”说罢起身出门去了。卓青飏等他一走,便闪身进去,道:“骆掌门,晚辈是昆仑派卓青飏。”

骆飞苍又惊又喜,道:“这庄里的人说你中了神农山庄的七八种毒,必死无疑。没想到你还活着。”

卓青飏道:“晚辈被一神医救好了。骆掌门,你们是中毒了吗?我这里有那神医赐给我的一瓶药丸,给你试一下。”说着拿出那瓶芦根灵犀丸,倒出几粒给他。骆飞苍看卓青飏一脸坦诚,不似作伪,又见那药丸只是绿豆大小,滚在掌中淡香扑鼻,拿了一粒放在口中吞咽下去,不一会儿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道:“这根本不是解毒的药,那神医莫不是要害你吧。”

卓青飏急道:“不可能,刚才晚辈经过这里的毒花丛,内心不稳,也是靠这个解毒的。”

他们二人不通药理,那芦根灵犀丸清火去毒,主攻体内五脏六腑的毒火。而骆飞苍等人所中之毒乃是寒毒,一服下这芦根灵犀丸,清热凉血,催化寒毒,无疑让众人更是破屋逢雨,雪上加霜。卓青飏道:“骆掌门,那神医也潜入了神农山庄,待晚辈找到她,便带她来给你救治。”

骆飞苍坐在地上,暗抵寒毒,微微点点头。卓青飏回身出门,这下心内更是焦急苦恼,恨不得立刻找到青螺。

神农山庄的大堂上,是神农山庄老庄主楚凤南寿前一夜安排的家宴,另邀了几位前来祝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楚凤南已是古稀之年,摆个大寿,江湖人蜂拥而至,让他颇有脸面。而下首主位绛色罗衣、相貌堂堂的男子,正是他的第三子,名叫楚云飞,是这神农山庄的少庄主,举杯向着群雄道:“各位豪杰,前来为家父祝寿,神农山庄不胜荣幸。由我来为大家引荐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着步入当地,首先介绍百花谷主,道:“这位就是西域百花谷的乌氏玛硕谷主。”座下群雄鲜少听说过百花谷,但是见到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女子被安排在第三客位,应该是武林名门。百花谷主不懂中原礼仪,只是微微一笑。

楚云飞又介绍那白衣公子,道:“这位是姑苏留云庄的少庄主云篆。”

那白衣公子云篆合上扇子,起身抱拳道:“在下姓云名篆,字意远。”

群雄都听说过姑苏留云庄,是江南名门,云家千幻堂更是搜罗了江湖诸多门派武功,分门别类,记载于册。但座下之人只知道留云庄云季牧云四爷年少成名,成为江湖举世无双的一门高手,门下更有号称“笔墨纸砚”四大家将,武功精深不测,但却从没有听说过云篆的名字,更不知道留云庄何时多了这样一位少庄主,再看这公子白衣胜雪,一脸清癯,气质文雅,倒像是一个要进京赶考的书生。但鉴于留云庄的声名和江湖地位,还是都纷纷问好。

楚云飞见了众人神色,便又介绍云篆身后的书童,道:“这位,就是名列笔墨纸砚的留云庄家将古砚。”

古砚抱拳道:“在下留云庄古砚。”

众人一看,见这古砚和那公子年龄相仿,气质相若,竟然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家将之一,果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又都纷纷问好。

楚云飞又介绍那位坐在首位的头戴紫纱、衣饰华贵的瘦长中年,道:“这位是朝廷的季平大人,是叶烁大人麾下,号称‘平北快刀’。”

季平并不起身,微微抱一抱拳。

众人一听这人是一位朝廷命官,已然一惊,听到“平北快刀”,更是惊讶。江湖二十多年来,死在平北快刀刀下的豪侠不计其数。众人见那季平一脸傲气,已然不满,但还是震慑于朝廷的威福,道一声:“季大人好。”

楚云飞另介绍到主位的焦发男子,道:“这位是在下的大哥楚云岭,现在是洞庭潇湘门的掌门人。”楚云岭站起向着众人一揖。

楚云飞又介绍楚云梦,道:“这位是在下的小妹,闺名云梦,协助大哥理事。”众人见这两位潇湘门人原来是楚凤南老庄主的儿女,难怪位列主位,当下问好道贺。

云篆伸扇击掌,晃头道:“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大小姐,当真好名。”楚云梦见他风流倜傥,又当众夸赞自己,对着众人抱拳,语笑嫣然。

楚云飞举起酒杯,对着众人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云飞代表神农山庄和家父及兄妹向大家敬一杯酒,一是欢迎各位大驾光临,二是感谢大家前来捧场,三是为,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提前向各位致歉了。让我们满饮此杯,云飞在此先干为敬。”说着,与季平和云篆手中酒杯轻碰一下,扬脖饮尽。当下众人喝彩一声,也举杯喝了。

楚凤南哈哈大笑,站起来,道:“我神农山庄地处鄂北,环境闭塞,各位不辞劳苦前来共贺,老夫生平未有此乐。来人,上好酒,上歌舞。”

座下季平起身道:“楚老庄主,歌舞且慢。本官此次代表叶大人前来祝寿,更是带了一件绝世寿礼,此时奉上,正应好景,也权当一助酒兴。”说罢,拍拍手掌。

后堂先是走上一众身穿蓝衣的妙龄丫鬟,手中端着酒壶,为座上宾客倒满酒杯。堂外盈盈走进一个女子,众人一见她便神魂难耐,为之倾倒。只见浅浅粉色丝绸的裙衫中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庞,娥眉淡扫,两颊施朱,秋波流转,柔婉含羞,一头青丝在脑后梳个流云髻,发间别个飞云白玉簪子,袖中露出一双凝若羊脂的手,轻拢着怀中的五弦琵琶。她就站在当地,俯首低眉,虽不动声色,但却直如藕花深处,清风自来。

季平道:“老庄主,你可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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