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布一身黑色劲装，手握长剑，显得整个人挺拔又干练，是个江湖侠客的样子。

“你呀不会没事来找我，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

吴布面色有些阴郁，“自盂兰节那日起，小姐就被人盯上了。那人跟踪了我几次，却没有动手，想来是不想打草惊蛇。”

千一沉默片刻，盂兰节，是他？

“那日我在慈恩寺阁顶，遇见一个男人，应该是他。”

“小姐可知那人是谁？”

千一摇了摇头，其实那夜遇见那人后，回来她也想过，他的脸实在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是自己来到京都后，除了珈蓝寺众人和吴布并未与其他人有接触，便不再细究。没想到，那夜倒是招惹了个麻烦。

“那珈蓝寺就不能久留，小姐现在就与我收拾东西离开吧。”

“现在走更加不妥，目标太明显。对方此刻的意图，我们还不知晓。而且阿布，我不能走。”千一抬起眼眸看着吴布，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京都这里有爹娘的死因，我还没查出来，吴家满门的仇，我还没报。不过，阿布你放心，现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谁还会知道我是谁西节度吴枞英的女儿。那个女孩早在十年前，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现在的我，只是珈蓝寺里一个爱偷懒不爱念经的小弥尼，仅此而已。”

吴忆之，早死了。

千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这样一个从尸山血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孤鬼，怀着满心仇恨怨念，每日对着救苦救难心怀慈悲的菩萨，真的实属不该。佛门之地与我，不是个好归宿。”

吴布握拳不语。

当年吴布还是淮西节度使吴枞英的近卫。从传言淮西加入江南道一起意图谋逆，到尽数被诛灭，太快了，总共加起来不到月余。那时淮西境内面临全面封锁，半点消息也出不去，只能收到大军不断逼近的消息。吴枞英让善于侦查消息的他，想法突围出城打探，岂料半路上便听闻吴家满门被屠的消息。

他回到吴家，发现只剩下跪在父母尸体旁边的小姐。吴布便带着她，一路隐姓埋名，跟着饥荒逃难的众人来到了京都。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都好对付的，而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路颠沛流离已经瘦脱了相。吴布便将她寄放在京郊的珈蓝寺，一直暗中保护。

“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吴将军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没能护他到最后一刻，已是失职。有我吴布在一日在定然护你周全。”

“阿布，你记住，我绝不希望，你因我而死。不论在任何时候。”

千一说，“裴府的事你知道多少？尤其是裴识死后的事。”

吴布说：“河东裴氏，是发迹于东汉的世家大族，也大琞朝的开国功臣，出过八任宰相，六位名将。到裴识这一支是长房，娶的是当时太子的胞妹安和公主，安和公主在生下世子裴晁的第三年就病逝了。太子便做主接到宫中，由太子妃抚养，后太子被废，又交给了当今太后抚养了一阵子。只因安和公主自幼养在当时还是荣贵妃而今郭太后的膝下，所以郭太后对裴晁也很是怜爱。”

“裴识淮西之战后加封晋国公，回京不到一年就病逝了。裴氏其余旁支便以世子年幼为由，开始争夺家族掌控权。裴氏由此陷入长达两年的内斗，不过这场角逐的最后，还是由出面，旁支归权于世子裴晁。武襄帝登基以来也对这个世子颇为疼爱，赐了三品枢密使的闲差。”

千一道：“三品枢密使？武襄帝当真疼他。”

京都里的三品枢密使，是来钱最快的职务之一。与之打交道的多是边境的武官。中公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赏下去，虽是替陛下赏的，但中间有多少的账目谁又真的清楚。边境武将为了陛下的圣恩少不得也有些“特产”相赠。

这不得罪人有银子，又得体面的差事。只有皇帝极爱重，非不可得。

吴布说到这里，面露鄙夷道：“成日与京都的公子哥纵马狎妓，摸鱼打鸟，说是京都第一风流公子，倒是没沾染一点裴氏门风。”

刚要说话，一阵剧烈地咳嗽让千一不得不停下来，霎时脸颊涨红。

吴布颇为担心地说：“山中湿冷，小姐可是咳疾犯了。”

千一回过头看着吴布，脸上泛着薄红，朝他嫣然一笑，安抚道：“每年入秋起，都要来这么一次，多喝点水，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的咳疾是胎生的，七岁以前吃着药，细心养护倒，只是冬季天寒时偶有咳嗽，倒也无碍。吴家巨变后，一路入京便也顾不上许多，近些年倒是越发严重了。

定了定神，千一问道：“铸刀的事有新线索吗？”

“那批刀匠出自宫中，遣散后便被人追杀，多数人下落不明。杨师傅在庐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在近半年时间里陆续联系他，都是以金属器械为媒介，信息藏的极为隐蔽。杨师傅说先下可以肯定人在西苑神策军中。”

西苑神策军？何寅良？

当日吴府被灭门时，迟来的吴布，认出了刀伤切口的不同寻常。这种刀，开刃处有凹槽，由内向外四寸半，呈新月状。这是典型的西域人的弯刀，但西域绝没有这样平整的制造工艺。要想制作这样的刀，只有大琞京都宫内直属的宝鉴斋有这样的手艺。

杨师傅是当年淮西最出名的匠人与吴英枞私交很好，也不相信他会起病谋逆。淮西之战后各地盘查极严，千一与吴布一时出不去，便在庐州停下，暂居杨师傅那里。吴布与他说起刀伤的不寻常，杨师傅便一直帮忙打探消息。

千一掩面又咳了几声：“西苑神策军表面在武襄帝手中，其实还是何寅良。还是要想个办法。”

吴布看千一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妥，说：“我回扬州配药吧，不然要咳一个冬天。”

千一摇摇头：“早前的那味药，只有才扬州有，怪麻烦的。”

“小姐放心两个月内我必然回来。而且铸刀的事，还是杨师傅最清楚，我也想顺道去找他老人家商量一下。”吴布决意要去。

千一知道吴布的担心，想了想说：“那你早去早回吧。见到杨师傅替我问声好，一路上注意安全。”

“那小姐一人在寺内，一切小心。”

“寺里呆着能出什么事，你早去早回吧。一路注意安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