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两人的目光，张晋中身体上密密麻麻蛛网般的痕迹愈发清晰。从脖颈以下，身体被这些痕迹分成了近百的细块。

“真正的致命伤在这……”费老搓搓手，满脸的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

“像蚕丝一样细小，又如利刃一般锋利，这是天罗的刀丝无误了。”司命沉声说道。

看着眼前的一切，樊昊不禁陷入沉默。

像张晋中这样的高手，对方到底是如何在一瞬间洞穿了他的喉咙并且同时用这隐秘的刀丝将他的身体切割成近百的碎块，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持肉体不坍塌。

这要多么精妙的力道把控，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从小习武立下赫赫战功的乙等将领张晋中啊！

“他中了幻术。”司命不紧不慢，右手轻轻放在张晋中的额头，掌心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精通幻术，操得一手刀丝，是她。”樊昊心中已有答案“在兵部所搜集的资料里符合这些特征的只有那位善于变化的柳空堂。”

“嗯……没想到他们这次连空堂级别的都出手了。原先想着让这群蚂蚁们蹦跶几下也就算了……”司命的语气愈发冰冷，周边的温度似乎也随之下降了几分“不过……这也是件好事。”

“好事？”

众人不解，一位乙等将领的牺牲竟然是件好事？

“正如费老所言，亡魂可是会说话的。”司命并不在意，掌心白光大盛。刺眼的光芒让在场几人难以睁眼，张钰下意识地遮住双目，等到几秒后白光散去，周围已经大换模样。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飞雪，不断拍击在张钰的脸庞，那侵入骨髓的寒冷让他汗毛竖起。

不对！天青怎么消散了？

张钰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自己双手，上面遍布老茧，皮肤粗糙厚实，就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勾动手指，周围的风雪并未响应他的召唤。

“嗖！”

在他分神之际，飞雪骤起，漫天雪花坠落翻滚，挟裹一道人影而来。

伴随金属的破空声，他的身体一阵异感传来，就像被无数的尖刺极速穿透，转瞬即逝，接着便是甜腻感涌上咽喉。

肺部的空气在飞速消散，他可以清楚听见喉咙割开后因用力喘息而发出的呼呼声，血液不断滴落，冷气从四面八方汇聚，钻入洞中往四肢百骸冲去。越来越冷，扼住咽喉的无形大手愈发用力，张钰感觉胸腔都快要爆炸开来。他拼命挣扎，因过度痛苦想要抓住什么，可双手早已不听使唤。

视线越来越黑，到底是谁……

他用尽全力睁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容颜。

四目相对，张钰心中莫名出现一丝释怀。她太美了。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水，仅仅是看上一眼貌似精神都得到了洗涤。眉上风止，她朱唇轻起，嘴角含笑，灵魂都要被吸纳过去。绝代风华！这是张钰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念想。

“呼啊！”

张钰猛地惊醒，大口喘气，贪婪享受着周边并不新鲜的空气，后背上的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裳。

还是那间石房，还是那张石床。一切仍是刚刚的模样，甚至连他所站的位置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扭过头看向樊昊，后者也是和他同样的神情，很显然，刚才的场景樊昊也经历了一遍。

“适才各位看到的，正是张晋中生前的最后一刻。”司命无喜无悲，对他们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那名女子，正是柳空堂。我希望她能尽快落网，樊统领不要让我失望……”留下这句话，司命在众人眼前化作一阵青烟，竟消散在原地。与此同时，石床上张晋中的遗体，也化为一团灰烬，缓缓消散。

在司命走后，费老趴在床边，盯着飞灰的尸体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还没拆胳膊卸腿的研究透彻便被这老东西挫骨扬灰，声嘶力竭地痛斥他这浪费资源的行径。着实让樊张二人有些难顶，于是两人急忙告别费老，逃出水井。

“终于有些眉目了，回去后我就发动兵部，掘地三尺也要给她挖出来。”樊昊嗅了嗅自己的衣领，满脸嫌弃，丢下一句“我先回兵部处理下事情，晚上听风楼见。”后便大步离开。

“嗯。”

张钰点点头，转身离去。

入夜，听风楼

当樊昊走进那间临水小屋时，张钰已经坐在席子上饮酒了，不穿鞋袜，散着裤脚，随意披着一件宽大的土布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什么文人雅士，反倒有几分似微醺的乡下人。

“你结账，你结账。”张钰笑。

“去整理了下张晋中事件和柳空堂的细节，来晚了，我请客。”樊昊笑道，将一沓卷宗放在桌上，那里已经堆了一份宗卷，想必是张钰带来的。

“没被人跟踪吧。”张钰低声问。

他眼神澄澈，完全不像喝过酒的样子。樊昊了解自己这位朋友，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看起来落拓阳光，但是他也有刀刃一般的凌冽。也难怪他会如此询问，昨日他们才刚刚遇刺，很难保证今日天罗的那群疯狗不会闻着味道跟来。况且他们现在所在的听风楼是天启城颇有名气的酒馆。虽然门面不大，但是这里的姑娘个个秀丽，琴曲舞蹈，无不别致，来这里消费的人里常潜藏着些“大人物”。而这座楼所在的安恭坊又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因为大武近些年在司命的引导下对外战争不断，难民四起，许多反对司命教派的“义党”和来到天启碰碰运气的“乡下人”都在这里出没，他们也是听风楼的常客。

樊昊在席子上坐下，脱掉了靴子。

“你呢？”

“怎么说我也是北荒的人，对我动手他们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我有天青护身，他们拿我也没什么办法，不会那么自讨无趣的。”张钰耸肩，举起酒瓶痛快畅饮。

“那倒也是。”樊昊苦笑“不过还是小心些好，你现在过来帮我等于在替兵部办事，保不准他们这群疯狗会乱来。”樊昊并未像张钰那般豪爽，倒满杯酒后一饮而尽“我翻了下宗卷。从近期他们的暗杀名单来看，一开始暗杀的都只是‘亲近’司命的高层，但是前日的张晋中，可是和兵部有着不小的关联。看样子天罗的刺杀范围又拓展了一些，想要对大武造成核心冲击，兵部是绕不开的障碍。再者昨日的行动，也许只是一次试探，反正不管如何，我想他们已经做好了要与兵部正面迎击的觉悟了。”

张钰犹豫了一下：“张晋中有点特殊，他虽然是兵部分支下北部阵营的乙等将领，但也是司命教徒。兵部以你们天启为首共有七组分支，只有两组的统领是司命教徒，你和剩下的四组都是军人出身，与司命教没有太大关系，效忠的是武威王，负责保卫各大重要都城的安全，如果天罗真的对你们下手，那就不再是针对司命教派，而是大武帝国了。”

樊昊摇头一笑：“钰兄你太善良了，天罗可没有什么立场。他们只为自己所需杀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皇帝也不是不能杀，何况我们这些名义上效忠皇帝的武官？在他们眼中，我们与司命教徒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