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诊所前,由于已经太晚了,诊所关了门。我腾出一只手,一个劲地敲打门窗。
“谁啊?呵......大半夜的!”里面传来李医生慵懒的声音,紧接着门缝里透出灯光,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李医生,麻烦你快一点!”我扯着嗓子喊道,一面转过头安慰朱婷,“到了,你再忍耐忍耐,听到没?”
诊所大门哗啦开了一条缝,李医生探出脑袋,眯着眼睛往外看。我不打招呼,迫不及待地就闯了进去。
李医生有些愠怒,刚要发火,一看是我又转变了语气:“大学生,怎么回事啊?”
我背着朱婷跌跌撞撞朝病床跑过去,放下她以后,喘着粗气说:“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过来看一看。”
李医生顺着我的手指看了一眼,轻松地说:“这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吧?擦点酒精就行,不要慌。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心浮气躁的!”
“这是人皮蝇子咬的,那狗东西已经钻到皮肉里去了!”
“人皮蝇子,什么玩意儿?”李医生一边疑惑惊叹,一边忙忙戴起眼镜查看起来,嘴里叫道,“皮肉下面果然有东西,妈呀,还活着呢!”
“你快想想办法吧,否则就危险了。”我催促道。
李医生搓着手,为难地说:“我可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人皮蝇子......”
我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拿在手里,对他说:“只要你医好了她,钱都归你了。”
九十年代初,在我们这样的小镇上,一千块钱可是笔大数目。
李医生眼睛一亮,拍拍油亮的脑门道:“我想这鬼蝇子钻入人的皮肉里,应该跟蚂蟥是一个道理。蚂蟥嘛,我还是有办法的!”
李医生手脚倒是利落,取来一些酒精,用棉签蘸着涂抹到朱婷伤口上,嘴里唠唠叨叨:“这些吸血虫,最怕浓度高的液体。你看好吧,不消三分钟,就能把它们逼出来。”
但愿如此吧,我这么想着,看见朱婷表情更加痛苦,便握住她的手。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擦拭在伤口上的酒精慢慢挥发了,可是并没有人皮蝇子被逼出来。
我抬起头看向李医生,他尴尬地皱着眉,忽而叫道:“我们再试一试生理盐水吧!”
接下来半小时,李医生试遍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甚至就连烟斗里的烟油也被刮出来用了,但是毫无效果。
我焦躁地在屋里踱步,李医生瘫坐在椅子上,建议道:“不如用小刀将伤口稍微割开一些,再用针头挑!只是你知道,我是个乡下医生......”
我明白李医生的意思,用针头去挑皮肉下的蝇子本不算什么技术活,难就难在有几处伤口在脖子上,很接近大动脉。
李医生说的是实情,他一个乡下医生,恐怕一辈子都没拿过手术刀。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人皮蝇子还活着,迟早会钻破朱婷的大动脉,可是我对李医生也没有把握。
怎么办?我感到头大,似乎有千钧重压落到了肩上。人生最困难的事,就是选择,尤其是你的选择还关乎性命安危!
“动手吧!”良久,我说出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我知道,我是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了!
李医生似乎很意外,一连问了三遍:“你确定?”
看到我已然下了决心之后,他点着一盏酒精灯,拿出一把小刀在火焰上反复烘烤。
这时,一阵冷风从门口卷进来,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不能动刀,我有办法!”
我惊讶地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身后,仿佛一座黑塔一般。他浑身裹在一领黑色斗篷里,看不清脸,腰间缠着一条灰色鞭子。
我的心往下一沉,这人似曾相识,他与潜入我家里的那一个黑影何其相似!再看他腰间的鞭子,隐约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我就四肢冰凉了。
“你是谁?”我和李医生异口同声喝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那个姑娘!”
这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轻轻在手心里磕出一点黄色粉末,无视我们径直朝朱婷走去。
我张开手臂阻拦住他,说道:“你不要乱来,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
他笑了一声,沙哑中透出嘲弄:“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哑口无言,手臂无力地放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他将药沫涂在了朱婷一个伤口上。
不一会儿,那伤口流出一道黄水,一只人皮蝇子挣扎着爬出来,张开翅膀飞到半空又直直掉落在地,竟是死了。
“哎呀,还真管用!”李医生叹道,“咦,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
那人缓缓直起身子,默默地看着我。
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到他眼神的锐利,一道深入骨髓的凉气游遍全身:“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啊哈,你很聪明。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顿了一顿,说得简洁干脆,“人皮笔记!”
我的猜想果然没错,这人就是冲着那一块人皮而来。原来那人皮是一份笔记,只是不知道记载了什么。
既然摸清了他的意图,我也就镇定下来,只要知晓对方的目的,自然能想出对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又用嘲讽的语气道:“这克制人皮蝇子的药粉,乃是独家秘方。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医生不知内情,大概觉得自己是这诊所的主人,有必要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有事好商量嘛......”
“啪!”一声脆响,李医生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医生“哎呀”喊痛,捂着脸怒视着黑衣人,嘴里骂骂咧咧冲了上去。
只听“啪啪”几声鞭响,李医生嚎叫着滚到一旁,衣衫褴褛,血迹模糊,却蜷缩作一团,再也不敢妄动了。
我完全没有看清楚黑衣人是怎么动手的,听到鞭响,已经看见他的鞭子重又缠回了腰间。
这人不好对付!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看这架势,跟他动粗就是自取其辱。难道我非得将人皮拱手相让不可?
我抬眼看向朱婷,见她抽搐得更厉害了,心里一疼,我的确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可我还有许多疑问需要得到解答,在交出人皮之前,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我朗声说道:“人皮可以给你,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两天发生的死亡事件,都与你有关吧?人皮蝇子也是你饲养的吧?”
黑衣人不置可否,冷漠地说:“你再耽搁下去,这漂亮的小妞可就一命呜呼了。”
他将手伸出来,一字一顿地道:“我只要人皮笔记!”
我脑海里闪过外祖父、白二婶以及主持和尚的死状,身体打了一个寒颤,要是他们都死在这黑衣人手里,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之徒!
我忽然惊醒过来,交出人皮之后,此人定会杀人灭口!只要人皮还在我手里,我就有一张与之抗衡的王牌。
但形势所迫,这人皮又不得不交出去。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万念翻腾,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呢?
就在这时,我瞟眼看见了身旁柜台上那一盏酒精灯,它幽蓝色的火焰烧得正旺。
我计上心来,竭力抑制住浑身的狂热和激动,指着躺在另一旁的朱婷,装作无奈地叹气道:“哎,好吧!人皮在她身上。”
黑衣人没有怀疑,弯腰去搜朱婷。我趁机一把拿起酒精灯,远远地跳到了角落里去。
黑衣人察觉到我的动静,猛然转身,腰中的鞭子同时抽打过来。
我早有防备,将脚边一个木凳踢起来,正好挡住了鞭子。“咔嚓”一声,木凳分作两半。
我心有余悸,但更不敢稍停片刻,从怀里取出人皮,凑到酒精灯上烧了起来。
这人皮本是易燃物,触火即燃。但我手里这一块人皮大概经过特殊处理,烧得很缓慢,噼里啪啦火花四溅,诊所里飘着一股焦臭味。
黑衣人狂吼着扑过来,鞭子缠在我的手腕上,趁势一拉,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
他抢过人皮扔在地上,双脚快速踩踏,很快就灭了火。饶是他动作迅速,人皮还是被烧毁了大半。
“臭小子,你找死!”黑衣人掐住我的脖子,他恼羞成怒,已然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