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胖丫头家做的是镖局的生意,这倒也怨不得她有那样一副壮硕的身体,以及粗犷的嗓门了。
只是女子走镖这种事情,听来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可不是什么武侠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女子,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非要去吃这种苦呢?
待得胖丫头离开之后的两三天里,郑丹青听着下人们闲聊,才了解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胖丫头家的镖局叫做福盛堂,素来都是走西口的,祖孙三代经营下来,早已在西北到关外这一条路径上有了不小的名气。
念奴娇的父亲名叫念武,原本是西北这面一个有名的豪侠,也是福盛堂的总镖头。她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叫念庭昇的,但早年间因为年轻气盛的种种缘故,折在了一趟镖上。结果大概也是因为年轻想不通,一时间钻了牛角尖,自觉丢了福盛堂的脸,竟在那趟镖之后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了。
胖丫头的母亲早逝,家里也不过就哥哥一个独子,如今却这样早夭了,对于念武来说,自然是恍如雷劈的大事。
于是念庭昇过世之后,念武也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后虽然行动还自如,偏偏身上的功夫却落下了。尤其是惯于使刀的右臂,再也轮不起那百十斤的唐刀来。
一时间整个福盛堂满门萧条,有一些眼神麻利的镖师见状,便索性四散而去,投奔了新的东家。留下的,也只剩下家中的几个老人,基本上都是从上代人就跟随念家走镖的,比不得那些心思浮躁的年轻人。
当时,念武也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恨不得就这样将镖局关门了事了。
但胖丫头,也就是念奴娇,却在这种时候跳了出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就是一番豪言壮语,而后就带上镖局里唯一的一趟生意,带了几个人走了。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念武心急的如若火烧,可此时,念奴娇却大摇大摆的回来了,手上还带着对方结账的银子。
念武一时间没有说话,却进了祖庙,哭了个涕泪横流。
从此以后,虽然念武还占着总镖头这个名头,但真正负责一些贵重之物走镖的,就是念奴娇了。
说起来,如今这一副成就还要感谢正在当政的女皇。
如果不是现下女主天下的话,念家用女儿当镖师的事情,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可是如今,在女皇的统治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所念奴娇的不是。
毕竟洛阳皇宫外那个用来密报奏疏、直达天听的箱子还在,谁知道你笑话这家女儿牝鸡司晨的言词,是不是在影射女皇呢?
所以说,念家和福盛堂的确赶上了一个大好的时局。
听闻了这个故事之后,郑丹青还是微觉感慨的。
这念奴娇也真是女中豪杰,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大抵指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了。
一面任由着思绪左右乱晃,郑丹青一面在自己的院子里随意走动着。
这是念奴娇离家走镖的第三天,郑丹青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好了不少,便不再静养,反而无事便在院子里走上一走,直到觉得浑身舒展了些,才停下来就地盘腿而坐,安然打坐调息。
夏日的阳光将土地就照射的满是热气,郑丹青丝毫不觉得凉,反而能够感觉到被暖热的感觉四面八方的充斥着,再根由自己的呼吸渗透到经脉里,十分的舒服。
打坐对于郑丹青来说,不过是一种休息静心养气的方法罢了,并没有什么高深的修行在其中。
但郑丹青也想着,等身体再好一些,自己还可以打一打太极拳。
其他的东西,郑丹青现在是不想的。
不是他太过安于现状,而是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身体不好,其他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之物罢了。
骄阳似乎将四周的空气都烤的暖热了,如今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下人们也都已经躲进了凉爽的地方。整个院子里,除却郑丹青与鸣蝉之外,再无一人。
这院子称不上大,只有南边这一座主房,两边的耳房都舍了。
好在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郑丹青是个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家伙,这样被院墙一隔,倒也给他省了不少的麻烦。
再者而言,郑丹青自觉,自己在这念府里的身份恐怕是有些尴尬的。
如果真如胖丫头所言,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买回来的家伙,即便现下跟胖丫头成了婚,那也免不了是一个赘婿的身份。
赘婿么,别说是在古代了,就连在千年之后都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现在的郑丹青并不知道,他在念府里真正的身份,跟他所想的赘婿二字相比,还是有了些诧异的……
“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孽,不过就仗着一张好皮囊,竟然把咱们家娘子迷惑成了这副样子!崔二生,你给我滚出来,今天老子要不划花了你的脸,老子就不姓裴!”
外面吵吵嚷嚷的惹人清静,而且听声音,竟然是冲着自己这个院子来的。
郑丹青微蹙了眉头,等到自己的院门被人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开,他才忽然想起来,这人口中的崔二生,似乎是自己这身体的本名。
来人来势汹汹,瞧模样也是不足二十岁的,并未加冠,身量大概在一米七左右,倒是浑身肌肉结实,面色微黑,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倒不是为他壮声势的,而是一面一个的使劲儿拉扯着他,只可惜憋了一肚子的劲儿,却没有什么作用。
郑丹青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看他模样并非府中的下人,虽然口里的话着实难听了些,但他还是礼节性的起了身,微微躬身,问道:“在下之前一场大病,将往日的事情忘了大半。敢问阁下何人,来此又是何意呢?”
那男子闻言一怔,片刻后嗤笑道:“谁知道你是真忘还是假忘,没准儿就是动了什么贼脑筋,以为这样一来咱家娘子就能多照顾照顾你那!你们这些小白脸的心思谁不知道?见着有钱有势的女人就往上贴,更别说像奴娇这样姿色又美的了!不过老子告诉你,你少打那些小心思了!**不过就是奴娇的一个男宠,她管你叫夫君是给你脸上贴金那!可别当真喽!”
这话说的东一句西一句的,虽然含混无着,却也让郑丹青听明白了一些。
郑丹青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情感,闻言面色仍是淡淡的,只道:“阁下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阁下到底是何人呢?”
“我是何人?”那男子仰天长笑,随即右腿一抬,踩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身上肌肉用力的抖了抖,不屑的看了郑丹青一眼,嗤笑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肃州裴风是也!奴娇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我是入赘的,但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你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男宠罢了!你明白了没有!”
这样一来才算是真相大白了!
郑丹青上下仔细的打量了裴风一下,心中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样遒劲粗犷的西北汉子,跟那胖丫头在一起才真的是良配啊!
可是再细想想,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呢?
不但称霸天下的是一位女皇,就连自己身边的女人,竟然也养起了小白脸。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白脸还是自己。
而现在,自己这个小白脸,正在被自称正房的男人冷嘲热讽……
郑丹青一时觉得有些无语。
真心无语了。
“姑爷姑爷!您也消消气啊!郑郎君的身子骨刚好了一点儿,就他那一副身板儿,别说被您扇一巴掌了,怕是多听您几句骂他都能背过气去!如今娘子不在家,若是真的惹出了什么事情,免不了就得被捅到总镖头那里!要真是让他老人家插手处理了,咱们上上下下的日子都不好过啊!”一名下人趁着这中场的功夫,赶忙上前赔笑着,一面捧一面打的说了几句。
这些话说来果然有用,那裴风猛地就是一滞,张大的嘴也戛然而止了。
但他终究是积了一肚子的气,不发泄出来不爽快的。
于是他便走上前来,抬手捏住了郑丹青的脖子,恶狠狠的道:“小白脸,老子告诉你,奴娇是属于老子一个人的,你要是敢再碰她一下,老子就阉了你!我告诉你,老子在肃州那边可是杀过人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可都是实打实的人命!”
说罢,裴风还用一双瞪得如铜铃大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郑丹青,以至于郑丹青都能数清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了。
“中午吃蒜了吧。”
郑丹青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脖子,尤其是以这种威压的感觉。但他的语气仍是淡的,虽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厌倦感。
“啊?”裴风没听明白,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捏着郑丹青脖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我说,”感觉到那只手微松,郑丹青便一巴掌把那只粗糙的手打了下去,仍旧淡淡的道,“你中午吃蒜了吧,一嘴的蒜味。”